我自以为是陈忠实的粉丝。每当看到"陈忠实"这仨字,我便有一种由衷的亲近感,喜欢读他的书,看到他的文章一篇不放过的要读,也渐渐地喜欢上他的书法,关注他的所有信息。
早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在下乡时点着煤油灯读他的小说“信任”,便被他笔下的人物感动,尤其是他对农村生活环境及细节的描绘,很现实很真实很厚实很朴实,我真是感同身受。当时就烙下一个很深的印象,陈忠实写的东西与他的名字一样,忠厚朴实。
再后来读他的代表作《白鹿原》,竟然不知黑夜白天,读得天昏地暗,倏忽间似乎又回到那个年代,被那一群人所感染所感动,心生诸多感慨。有人说,一部《白鹿原》,就是半个世纪的关中史。一部《白鹿原》,也使陈忠实名扬天下,获得茅盾文学奖,成为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陕西省作家协会主席。
之后,他再没有大部头的作品,但依旧笔耕不掇,写了不少短篇及散文,譬如《白墙无字》。我听他说过,他“陈忠实”还是早先那个陈忠实,他不喜欢参加这会那会的,更不喜欢出席形形色色的应酬活动。他不愿意坐飞机,不喜欢玩电脑,不爱跟风赶时髦。他浐最依恋的还是白鹿原,还是河灞水,他常常回那里,感到特别的踏实自在。写作,是他的生命,是永远不会停歇的,而且还是喜欢用最传统的方――法写作爬格子。他讲过一个故事。有一次他回到白鹿原,坐在河边,看到一个农民在河边筛沙子。那筛子是细铁丝编织成的一个个小方格,但见那人有力的一锨又一锨的把沙石抛向筛子,石子被挡了下来,沙子留在筛子下面。这个动作无数次的重复着,沙子越聚越多,这就是艰辛的劳作。陈忠实看着看着不禁黯然泪下。他说我这个作家,其实和这个不知名的农民没啥两样,干得都是一样的活:他也在爬格子,是在筛沙子;我也在爬格子,是在码字。都是一种劳动,没有贵贱之分。
陈忠实喜欢白居易的七绝《城东闲游》:“宠辱忧欢不到情,任他朝市自营营。独寻秋景城东去,白鹿原头信马行。”他解释说,这是诸多以此原和原下的灞水为题的诗作中的一首。是最坦率的一首,也是最通俗易记的一首。一目了然可知诗人在长安官场被蝇营狗苟的龌龊惹烦了,闹得腻了,干脆骑马到白鹿原头逛去。这或多或少也能看到陈忠实做人做事的风范和特点。2012年4月5日我们与陈老小聚,我求他为我写了一幅字:“春风满堂,家和事兴”。他写的字,与那些专门从事书法创作的书法家们不同。他不刻意临摹研习名家书法的笔法,不太讲究布局谋篇,他就是率性而为,饱蘸情感的浓墨,直抒胸间的块垒,用笔直来直去,看上去就像树木庄稼,只有挺立的树身和舒展的枝干,充满了生命的张力,显得特别的苍劲有力。他曾经自谦地说过,毛笔字顾名思义就是用毛笔写的字,尚称不上书法;书法尽管也是用毛笔写的字,却是可以称为艺术的书法了。“不觉间油然而生惭愧,自己依旧停滞在毛笔字的低档间。”
我由衷地敬仰这位中国文坛的巨匠,他那一种发自内心出自灵魂的忠实,他写小说写文章是这样,他的书法也是这样,实实在在,我行我素。在我看来,书法也好,毛笔字也罢,自己喜欢,有人喜欢就好。何必太在意别人说长道短?
陈忠实除了写作,没有太多的兴趣爱好。爱看足球,是个比较专业的球迷。再就是闲暇之余,摊开纸,提笔写字。以前喝酒挺猛,爱抽烟,还专门抽雪茄,烟瘾比较大。
据报道,陈忠实是去年查出来得了舌癌。起初他还以为是口腔溃疡,一个劲的吃维生素,吃消炎药。没想到这舌尖上的病居然最后让先生从此卧床不起,告别了这个世界。
査我立马在网上了一下这个陌生可怕的“舌癌”。专家称,舌癌是最常见的口腔癌,也是口腔癌中第一大癌,吸烟或酗酒的中老年男性为高发人群,但近年来也有年轻化趋势。看到这里,我不禁又想到那次与陈老小聚的情景。我们在一起聊天、吃饭,他手里始终夹着一支燃着的雪茄烟,那烟雾如朵朵白云从他饱经苍桑的面前飘然而过。我说这烟劲大吧?他说,就是,比纸烟有劲。他抽不惯纸烟,就喜欢抽雪茄。最先抽的是工字牌雪茄,后来又喜欢抽汉中产的叫巴山牌雪茄烟,后来这个工厂因规模小被关停了。当时的汉中政协主席也爱写文章,还专门送了陈老一箱子绝版的巴山雪茄。之后他发现雪茄的牌子挺多的,试了几种,又喜欢上了安徽生产的王冠牌雪茄。这烟对他口味,认准了只抽这个牌子的烟。朋友从国外给他带回来的有英国、荷兰、古巴的雪茄,都说好,但他抽不惯,还是不改初衷。我说您这么大的烟瘾,对身体不好。他淡淡地说,唉,这么大年纪啦,就好这一口。我们都劝他戒不掉,但还是少抽点。他说,那是那是,现在比以前抽得少了。
席间,向他敬酒。他不喝白酒,也不喝啤酒,只端红酒杯,浅浅地喝了几口。说起他的吃酒史,陈老眉飞色舞,侃侃而谈。他说,年轻的时候,酒量美着呢,每天回到家里,用茶缸子倒上半杯子白酒,也不要菜,品着喝着,一天半斤八两的从没断过。说到戒酒,他说还有个故事。大概是2001年,时任贵州省委书记刘方仁是陕西人,要宣传贵州,便请了釆几个陕西藉的作家到贵州风,自然少不了陈忠实。由于是省委书记请的客人,当地接待热情有加,到了出茅台酒的地方,自然成天喝茅台酒,甚至从早到晚都有酒。陈老说,吃早餐也是一手端着牛奶,一手端着酒杯,十几天下来,把人喝日塌了。回到西安,一直拉肚子,到医院一检查,发现胃膜全烂了。医生说,没别的办法,必须戒酒,慢慢养。从此他彻底戒掉了白酒。啤酒他压根不喜欢那个味道,喝多了还胀肚,很不舒服。现在也喝点红酒。可是红酒假的太多。陈老骂了句“狗日的!喝到肚子里的东西也有人敢造假。”所以,他喝红酒也只是抿两口,绝无酒瘾。
唉!那害人的白酒,那害人的雪茄。“三秦大地失忠实,白鹿原上空茫茫”。
至今,在我的手机里,还存着这一段陈老有关喝酒吃烟的十六分钟录音。浓浓的秦腔,淡淡的话语,音容笑貌犹在,一切恰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