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的正月初八，是父亲88岁生日。我有一种强烈的愿望，一定要给老爸过个生日。长期以来，我都是春节放假回家过年，初八收假上班，因此还没有正式给父亲过过生日。虽然父亲总是说，你们上班忙，不要为这事再回来，但我心里一直是个久久难解的情结。我和妻子一商量，她特别支持。并跑去定做了一个大蛋糕，其图案颇有寓意：左边是八颗寿桃，右边是松鹤延年，中间是红色的寿字，同时还买了一束漂亮的鲜花。妻子太善解人意了。
    我们驱车从西安专程赶回老家富平。父亲没想到我们突然回来为他过生日，喜出望外，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哥哥弟弟妹妹几家人凑在一起为父亲过生日，好不热闹。父亲个子不高，虽瘦犹刚，髦耋之年，仍耳不聋，眼不花，说话清清楚楚。我们围着他，将蛋糕上的八支蜡烛点燃，父亲极象个孩子，我们说干啥他就干啥。让父亲许个愿吧，他乖乖地双眼紧闭双手合十；让他吹灭蜡烛，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用足气力，居然一口气把蜡烛全部吹灭了，我们为他热烈鼓掌。在“祝你生日快乐”的音乐声中，在儿孙们的祝福声中，父亲亲自动手切蛋糕，一块一块分给我们，嘴里还一个劲地说着，“拿着，快吃！快吃！”我们似乎一下回到小时候爸爸妈妈给发糖果的幸福情景中。遗憾的是母亲在七年前已离开了我们。
    父亲老家在陕西洛南的大山里。从小在山里放羊，18岁那年被国民党军队抓壮丁来到关中。在一次行军途中，他们露宿在外，突然旁边的墙倒了，他的一条腿被砸伤。就这样他一仗没打就离开军队治病疗伤，伤好了，自己一个人学着做小生意，西到宝鸡，东到华县，一年忙到头，生意还不错。解放前夕，他攒了一点钱，在富平娶了媳妇成了家。从此，他成了这个家的支撑，辛苦劳作，养家糊口。解放后公私合营，父亲就成了国营商店的售货员。上世纪50年代到70年代初，父母先后生养了我们兄弟姐妹6个，而家庭的全部经济来源就是父亲微薄的工资收入和母亲打临时工的补贴。父亲个子瘦小身体单薄，但他是这个家唯一可以依靠的大山，他用他独有的方式关爱着自己的这一群儿女们。
    在我的印象中，我们家不同于传统伦理中的“严父慈母”，而是“严母慈父”；父亲也不是那种善于谆谆教诲式的父亲，而是“身教胜于言教”——他用实实在在的行动时时刻刻履行着一个父亲对儿女们的关爱，引导、影响、熏陶着我们如何去做事，怎样去做人。
    父亲做事能吃苦。从私人小商贩到国营售货员，父亲做的事实在是太平常了，但也是很辛苦的事。那时他要带着货物到偏远的乡下，没有汽车，没有马车，也没有自行车，只有肩挑手提。父亲腿受过伤，走起路来高一脚低一脚，每天要走几十里路。年复一年，春夏秋冬，他的脚步从不曾停过。在商店里当售货员，他总是来得早，走得晚，经常加班加点的是他。卖别人不愿卖的货，比如油盐酱醋和煤油等。有一次商店失火，危急关头，父亲奋不顾身冲在前头扑火，受了伤，事后也受到了表彰。他不是共产党员，但他在工作中奉行的是“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的信条。他是一个大家公认的老先进，经常受到表扬，得了许多奖状。在家里，父亲吃的苦更多了。我们兄弟姐妹小的时候，买面、拉煤这些气力活全是父亲的，还要做各种家务活，他整天都是忙忙碌碌的。吃的最少，穿的最简单，付出的劳动最多。我有一次和父亲聊天，由衷地说，“爸，您这一辈子真是吃苦耐劳，太辛苦您了！”老爸淡淡地说，“我不吃苦，能挣钱养家糊口？再说，做事就得吃苦，这是铁定的。”我大概是受了父亲的影响，做事还是能吃苦的，我的成长进步正是在艰苦中磨砺出来的。
    父亲做人能吃亏。他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不要亏欠旁人”。在单位他与同事之间很融洽，人际关系好，主要原因是他从来不与别人争名争利争待遇，是一个能吃亏的人。组织上、同事们给他的好处，他能记一辈子，而且是一定要回报的。“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他会把工作做得更好，他会对人家更好。大家都知道他好说话，有困难，有麻烦，都愿意和他说道，他知足得很。父亲对亲戚朋友、左邻右舍也是这样，从来不让别人吃亏。记得小时候过年，谁家给我们送了礼，父亲总是要给人家回礼，而且回礼要比送的礼要重，如此这样，父亲才觉得合情合理，心里才安逸。陕南有句俗语：“人能吃下亏，才能凑一堆”。人在一起相处，如果人人都太精明，各打各的小算盘，斤斤计较，算计别人，自然无法相处。只有心胸辽阔，甘愿吃亏，相互之间才能和睦相处。一般来说，因为你的吃亏，意味着别人的得到、获取；你的吃亏，别人也不会无动于衷，也会找机会回报你的。郑板桥有句名言说得好：“吃亏是福”。其中蕴涵的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
    父亲给我留下了许多记忆。我感悟最深、受益匪浅的就是父亲的为人处世原则：做事能吃苦，做人能吃亏。我会永远奉行这个原则，我也这样教育我的孩子。父爱无声，犹如清风，此乃家风，自当代代传承。（作者单位：中铁一局离退休工作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