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68岁的母亲和父亲进入了金婚的年龄，过年晚上，老两口因为吃饭吵了一架。父亲因常年打工在外，形成孑身一人的习惯，加之年事已高，受不了热闹，所以，每每我们一家人聚到一起，父亲总是借口串门躲起来。我们走后母亲就开始数落父亲，父亲先是不吭声，母亲越发嘟囔得厉害，诸如“不合群，好不容易一家人在一起，你却躲起来”之类。
    母亲和父亲是同一个村的，我奶奶和外婆在闲聊时就将母亲和父亲的婚事定成，当天晚上，也没举行隆重的仪式就结婚了。据母亲说那天下午在农业社干活的时候还和父亲吵架。结婚当晚，奶奶就给母亲分了一袋麻子（陕北的一种榨食用油的食物）和两个碗。母亲面对家徒四壁的土窑洞，哭着告诉外婆她不嫁，外婆愣是将母亲拉进土窑里。母亲和父亲就在这样的日子开始了他们一辈子的生活。
    第二年，庄稼收成甚好，母亲开始置办家当，从山西换瓷器的那里用粮食换了几条水缸，还有小坛子之类。让父亲在清涧买了一块上好的石板做灶台。母亲是个心细的人，她将墨汁倒在石板上，渗充分后，再用清油使劲擦拭，经过多次的打磨，石板黑的发亮，甚是好看。父亲用自己烧出来的砖，和黄土夹杂着麦秆的泥和到一起将灶台的框架垒起，中间掏空可以放些柴禾石炭之类，上面将打磨好的石板盖在框架上，母亲的灶台就这样落成了。
    庄户人家窑洞内的设施大致雷同，进门的左手是衣柜，右手是水缸，灶台，大锅连着土炕。我家的锅比别人家的能大些，所以灶台也大，母亲为了能将日子过好，养了2头猪，4只羊，还有几只鸡，春季和秋季养蚕来添补家用。每顿饭熟了后，母亲再在灶台上将猪食弄碎放进锅里。等待全部煮熟后，母亲麻利的将灶台拾掇得干干净净。灶台代表着庄户人家里的整洁程度，所以，母亲总是要拾掇好几遍，然后，将碗和筷子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灶台的一角。
    陕北做饭不像其他地方，炒几个菜，母亲做饭是利用大锅蒸，小锅熬，我们家的每顿饭都是母亲用小锅熬好，放在灶台上，全家人蹲在门槛上吃。父亲和哥哥是受苦人，吃饭特别快，遇到家里吃顿面，父亲和哥哥端着面从灶台走到门槛就吃完了，母亲这个时候是最忙的时候，又要揪面片，又要照顾我们，有时候，看着哥哥吃那么快，我急得哇哇哭，害怕自己吃不上。毕竟一年才吃有数的几顿面，因为家里穷，父亲想着法子让日子好过点。有一年，父亲替别人放了60只羊，一年挣了1200元钱，各种开支后，也没剩啥钱，母亲养了一头猪，过年杀了卖肉，为了能让来年好过点，母亲只留了5斤别人挑剩的。那天，母亲在灶台上将肉一片片切下来的时候，我爬在炕上憧憬着吃肉的幸福场面，母亲将肉切好后，将柴塞在灶膛，点着火，放上小锅，将肥肉片放在小锅，炼出猪油的时候，放上蒜，再将肉放在小锅里，倒上酱油。每一次揭开锅盖，我都拼命的用鼻子吸着香味，特别馋的时候母亲会借口说让我尝尝熟了没，用铲子捞块骨头，这样避免哥哥和姐姐嫉妒。我狼吞虎咽地吃完，又眼巴巴地看着小锅。哥哥姐姐们饿得不行了，就吃点黄米饭。父亲过年晚上去二舅家串门了，等到回来，我们都睡了，母亲也劳累了一天，没有醒来。父亲以为我们都吃过了，独自一人趴在灶台上将肉全部吃完了。父亲的响动惊醒了我和姐姐们，点亮油灯，发现肉全部吃完了，我哇哇地哭起来，母亲也跟着哭，姐姐们在低声抽泣，顿时一家人哭在一起，哥哥没有说话，鄙视地看了父亲一眼，转过头佯装着睡了。父亲顿时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沉沉地把头低了下去，半晌没有抬起来。太穷了，父亲作为家里的男人无颜面抬起头。母亲用各种方式哄着我们睡觉了，只有父亲在门槛抽着旱烟。
    第二年，父亲找到二叔去了他公司打油井，家里的劳力就剩母亲一个人，姐姐们也帮母亲干点小活。
    哥哥、姐姐们陆续都结婚了，母亲的灶台更加忙碌，因为我上学开销太大，所以，母亲养了两头猪和10十只羊，没到天亮就开始操持着喂猪羊。母亲越发消瘦，让我在学习之余，异常牵挂，那些日子总是心慌不堪，决定请假看望母亲，夜麻麻黑的时候，我回到村上，我家的窑洞黑漆漆的，我明白母亲为了省电费。推门进去，母亲和衣躺在炕上，父亲坐在门槛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父亲见有人进来，急忙站了起来，母亲也迟迟地坐起来，父亲见是我赶紧将25瓦的灯泡拉亮。我买了5斤肉，放在灶台上。
    “你买肉干啥，浪费钱。”母亲脸色浮肿，表情柔和地对我说。
    “妈，我想吃肉了。”我对着母亲应声道。
    母亲，用手掩面，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父亲将烟斗装满，吧嗒吧嗒地又抽起来。那一年，我考上我喜爱的土木专业，母亲在我走的那几天，在灶上做我喜欢吃的各种食物，看着我吃，母亲总是喜色于面。我参加工作后，母亲开始身体不好，风湿、胆囊炎、胃病等顽疾逐渐显露出来，我将母亲接到延安，通过治疗慢慢有所回转。
    年前，母亲和我回家给外公和外婆上坟，回到旧窑洞，母亲将灶台上的灰尘擦拭一遍又一遍，我没有劝阻，因为，灶台是母亲作为朴实的农村妇女最喜爱的地方，她把对我们的爱都寄托在灶台上。
    (作者单位：三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