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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高吉立的《忠实剥离》
非墨
    结识高吉立先生已很多年了,是因为工作的关系,慈眉善目的样子,易于接近,却一直不知道他还会写书。所以说,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最近得他一本2017年11月由香港艺文出版社出版的书,一气读完,感慨良多,受益匪浅。
    书名叫《忠实剥离》,小开本,不厚,不到两百页,翻开阅读,才知道是介绍前年陕西西安去世作家陈忠实的一本书。讲陈忠实是如何从散文、诗歌到短篇小说,又从短篇小说到中篇小说,再由中篇小说到长篇小说,不断“剥离”,升华,像蛇一次又一次蜕皮成长,成精,最终写出惊世骇俗的《白鹿原》,一跃成长为一代文学巨匠的人生历程。这个书名,一语双关,一方面是介绍陈忠实的“剥离”历史,书名可以改为《作家陈忠实的“剥离”简史》;另一个方面是讲高吉立以时间先后,逐层梳理剥离陈忠实的创作历史,书名可以改为《高吉立“剥离”作家陈忠实成长秘史》,是一个准文艺评论。
    写这本书的起因,据长年定居西安的高吉立本人介绍,2016年因病休长假期间,适逢4月29日7:40左右,陈忠实因病在西安西京医院去世契机,突然动意系统地查阅陈忠实的相关资料,逐条收集分析,积累书写而成书。原因不外乎如下几点:一是高吉立喜欢陈忠实的书,通读过他的很多作品,兴趣是成事之母;二是与陈忠实一样,高吉立是个铁杆足球球迷,对中国足球充满唏嘘之情;三是两者都是陕西人,潜意识中有着深厚的陕西人情结;四是高吉立满心文学情怀,对陕西的风物、掌故熟悉,年轻时一定也有一个“不可告人”的文学梦。一个人生病,特别是生大病,是会改变一个人的三观的,很多被日常生活掩盖的东西会莫名其妙地跳蹦出来,有时候甚至会吓自己一大跳。举个例子,在1920年底到1921年9月,“五四”运动后的迷茫、彷徨期,新文化运动干将周作人意外生了一场大病,在北京西山休养,期间他开始重新思考人生许多问题,病好后开始写《自己的园地》,风格突变,偏离他最初作为“斗士”,写《人的文学》《平民文学》《思想革命》等启蒙主义理论文章的路子,从此走上了一条迥异与兄长鲁迅“金刚怒目”式的道路。大病是会改变一个人的很多思维方式和固有看世界的角度,大病也促成高吉立开始着手写这本《忠实剥离》的书,当然写的时候只是爱好,并没有想到后来因机缘会印刷出版。
    不了解陈忠实的,总觉得《白鹿原》连载于1992年《当代》第六期和1993年《当代》第一期之前,并没有那么大的名气。1993年6月《白鹿原》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单行本后,似乎陈忠实是突然地横空出世,一鸣惊人,出现评论界欢呼,新闻界惊叹,读者争相购阅的盛况,一时“洛阳纸贵”。其畅销和广受海内外读者赞赏欢迎的程度,可谓中国当代文学作品中所罕见。而1997年陈忠实获第四届茅盾文学奖,其中《白鹿原》被教育部列入“大学生必读”系列,已发行逾160万册,被改编成秦腔、话剧、舞剧、电影等多种艺术形式,其知名度又进一步发酵。2006年12月15日,“第一届中国作家富豪榜”重磅发布,陈忠实以455万元的版税收入,名列第13位,引发社会广泛关注和热议,有点“家喻户晓”的意味,名气突破了文学界的边际和范畴。高吉立的《忠实剥离》,解决的问题,就是要告诉大家,陈忠实并不是大家想象那样,一夜成名,是个“暴发户”,而是通过长期积淀,循序渐进,刻苦努力的结果。《白鹿原》是陕西深厚文化长期积累,扎根秦文化传统,并吸收世界最新文学理念,开出的一朵绚丽而永不凋谢的文学艺术的奇葩。
    陈忠实1942年6月生于陕西西安市灞桥区霸陵乡西蒋村。高中学历,没上过大学,1962年9月参加工作,是学校的教师。于1965年初发表散文处女作,时年23岁。1966年2月入党。1968年11月至1978年7月,“文革”期间时任陕西省西安市郊区毛西公社党委副书记、革委会副主任,发表习作若干,在陕西文艺界已经非常有名气。高吉立认为,改革开放前陈忠实的作品,受“文革”主题先行等风气影响很深,个别文章如《无畏》等因政治方向问题可能还影响到他的创作,所以后来陈忠实文集,把这些作品有意摒弃掉了。陈忠实在“文革”期间不是“右派”,没挨过整,改革开放后,仍然风光,可见是个人精。因而,直到陈忠实的短篇小说《信任》获1979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使他以新的面孔重新步入文坛,并开始有了全国的“大”名气。但当时他的名气还不如写出《人生》和《平凡的世界》的路遥,直到《白鹿原》写成发表后,陈忠实超过了路遥,排名陕西文学“三剑客”之首。像陈忠实、路遥似的陕西作家对于文学,似乎总有点宗教情结,有点献身殉道似的悲壮。高吉立认为,路遥、贾平凹、陈忠实之所以可以引领陕西文学,是因为柳青等老一辈文学家不在,江山代有才人出,给他们腾出了发展的时间和空间。
    但“我首先是个球迷,其次才是个作家”,陈忠实如是说,时值俄罗斯世界杯正在如火如荼进行中,物是人非,读到书中介绍,我亦感慨万千。《忠实剥离》时不时穿插,有的甚至没有什么转承起合,大段大段地插入介绍中国足球悲喜历史的文字,很突兀。陈忠实就中国足球和世界杯写过很多足球评论,见解独到,是真正的球迷。由此,我觉得高吉立也是一个足球球迷,中国足球的铁杆。其次,《忠实剥离》成书过程比较仓促,罗列很多搜刮来的史实,但没有深入到陈忠实的内心深处去捕捉其灵魂,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作家对其传记极其“讨厌”的原因。很多作家其实希望读者更多精力和时间去阅读、研究和关注其作品,而非其本人。所以,我对《忠实剥离》的阅读兴趣,比较喜欢书中介绍陈忠实与徐剑铭之间几十年的友谊。比较喜欢陈忠实促使华阴“老腔”重焕新春的过程。比较感兴趣陈忠实作为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主席、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是中共第十三、十四大代表,中共陕西省委第七、八届委员会候补委员,居然仍然有高官指导他说:“你在《白鹿原》之后咋再不写啦?你要体验生活嘛,要学习讲话精神,要深入群众嘛……”陈忠实直接回绝:“你懂个锤子!”锤子在四川方言是指男人的性器,这是毫不给人脸面的骂人的话。文学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用来对抗假话、空话、大话、套话、官话的。这个典故,在陈忠实去世时,通过微信传播得很广,只是不清楚他是当面说这话,还是背后念叨了一下。说得痛快。若是当面顶撞,火花四溅,碰了钉子的那个官员,鼻子上的灰一定很厚,估计至今也没洗干净。当官当惯了。然而,陈忠实成名后,是有说这话的底气的,但并不是任何人、任何时候、任何场合都能拥有这样的底气。
    可见陈忠实其人耿介,嗜酒嗜烟嗜茶,“五毒俱全”,是个性情中人。高吉立先生如此喜欢陈忠实,如此用心用力劳神去研究、梳剥整理陈忠实的成长史,可见“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心目中仍然是个希望自己做一个像陈忠实似的地地道道的陕西文化人。
    (作者单位:中国中铁股份有限公司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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