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长在豫西北一个叫“苏家作”的村庄里。村庄,以前总是与贫穷、落后相关联。这些年,往返于西安与苏家作之间,我欣喜地发现:村庄越来越像格林童话里的灰姑娘,在仙女的手里,一天一天变得美丽动人。
前几天给妈妈打电话。妈妈说家里正在装马桶,是村里统一规划。我问水从哪里来,冲水之后排向哪里,妈妈说村里正在修下水管道,慢慢的,会统一排放。
这个消息让我惊讶了半天。
真是想不到啊。我的家乡,我的灰姑娘,竟变化得如此天翻地覆。
我们村是一个有七八千人口的大村子,在整个清化县城甚至整个焦作市都小有名气。在别的村子还都住着暗黢黢的砖瓦房的时候,我们村里开始统一规划楼房,整整齐齐的连排房子,宽敞的可以同时行进两辆板车的排间距。村子里有造纸厂,有面粉厂。方圆村子的姑娘们都希望嫁到我们村儿。在我们村子里生活,我其实是蛮有优越感的。
后来,优越感被粉碎跟我出外求学有关。那一年,我拿着兰州铁道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从郑州坐火车出发去兰州。郑州火车站好大好大啊。内急的我走进车站厕所,对着雪白的蹲便器,脑壳子想破也没想通城里人对着这高端玩意咋下手。硬着头皮解决完,傻了眼:我不知道怎么“清理现场”。于是,我只能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贼一样悄悄溜出去。保洁阿姨的大声抱怨在背后很清晰地传来,我羞愧难当。那一刻,我才知道:在我眼里那么完美的乡村苏家作,在城里人的眼里面,其实,很土锤。城市与农村,有着清晰的分隔线。迎面走过,城市的人,鼻孔都自然上翘六十度。
那个时候,比嫁到苏家作更荣耀的,是嫁给城里人。家里有条件的,会想方设法掏钱买个城市户口。好几个小学同学花钱办了“农转非”,我眼红了好久。
我的苏家作,甚至我的清化县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更美的,倒是没有具体的日期。因为每一次回家,它们都在变化。
先是修路。不光村里的路全部变成了水泥路,去地里的路,去别村的路,全部实现硬化。村北头修建了宽阔的国道,高速公路从村西边不远穿过。每一条路上,车来车往,川流不息。
原先的造纸厂拆掉了,建起了方便面厂,建起了电子器件厂。银行、超市、幼儿园、老年公寓,象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农村淘宝出现了好几家。生活变得很便利,所有的生活用品,不出村子就可以全部搞定。
后来,开始了美丽乡村建设。村里统一设置了垃圾场。像城里人一样,各家的垃圾不需要自己倾倒,垃圾桶放在门口,每天有清洁工定时清理。各家门前开始种花,太阳花、月季、地雷花,各样各式,各种妖娆。
西气东输让苏家作彻底告别了蜂窝煤炉子,家家户户开始用上了天然气。做饭、烧水,按钮一旋,蓝色火苗瞬间就来,饭菜分分钟搞定。冬季取暖也有安排,村里统一提供电暖气。当然,如果电暖气没那么费电的话,估计我爸妈会相当喜欢。
南水北调也经过了苏家作。村边有了波光粼粼的河。河两岸,是郁郁葱葱的绿化带。夏天的傍晚,休闲多了一个好去处,可以去河边散步。从南方流过来的河水带来了清爽的风,吹爽了农人。
爸爸妈妈有了养老津贴,每个人每月45块钱。后来,苏家作划归焦作市区,爸爸妈妈的养老津贴涨到了每个月140元。妈妈挺满意:还是国家好啊,比养一个儿子强多了。啥也不用干,还给咱发钱。
最近爸爸开始享受另一项福利:吃免费的早饭。村里规定:75岁以上的老人每天早上可以到村里的敬老院吃免费早餐,有鸡蛋,有稀饭,有馍。爸爸每天早上迎着朝阳,自豪地蹬着电动车出去吃早饭的背影很拉风。
我还沉浸在农村厕所革命的惊讶里。现在,我早已是一个地道的城里人。但是,农村与城市,界限开始变得模糊。城市不意味着高大上,农村也不是落后与贫穷的代名词。农村在一步一步的变美。
原来花钱办的城市户口早都不受欢迎了。相反,想返回原来的农人身份,开始变得很难。
一个伟大的国度,必是从消灭城乡差距开始的,必是从农人为自己的职业自豪开始的。苏家作的变化,只是一个小小的缩影。全国近6亿的农人,迎来了改革变迁的伟大时代。幸运的是,我看到了这个时代。
(作者单位:电务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