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文霞
小言的爸爸是个一局人,常年在外。她跟妈妈在陕南的山中相依为命。小言六年那年的某一天,妈妈早起出门办事,被一辆过路车撞倒,撞人的车跑了,妈妈被晾在村口。村人想各种办法联系小言爸爸,却无法联系上,只知道小言爸爸是个修铁路的一局人,再具体的细节,没人知道。等到小言爸爸辗转知道消息风尘仆仆赶回,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他没能见上小言妈妈最后一面。这件事情发生在40年前。
我初到一局的时候,在渭南。王叔在云南的项目。一年能见一回面。想知道彼此的消息,一是写信,再就是打电话。写信便宜,只适合慢聊,说些不着急上火的事情。打电话方便,但电话费好贵,五十块钱只够聊一个晚上,挣的工资大部分贡献给了中国移动。那个时候,是20年前。
苹妹妹怀了二胎。她的老公在贵州的项目。老公一年能回来两三回,她也可以休假去探看老公。每天晚上聊视频,隔着千里,老公跟苹妹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聊天,一天天,见证儿子在苹妹妹肚子里发育长大。这,是今年的事情。
40年的时间,两代多人,听起来漫长,回首看就是一个瞬间。40年,发生了很多事情,这些事情的最终落脚点,都在距离。
那一年,小言爸爸在唐山。那一场地动山摇的地震之后,作为工程人的小言爸爸和他的团队第一时间冲了上去。废墟的重建需要争分夺秒,小言爸爸无暇它顾。那个时候,小言爸爸住着帐篷,“吃饭靠党,媳妇靠想,通讯靠吼,交通靠走”,没有别的念想,只能全心全意拼命工作。家很远,只能揣在左胸下方。
王叔在云南项目的时候,住的是农房。日常采买需要搭便车到盐津县城。有固定电话,虽然很贵,但是一根通讯线好歹能连着山南海北的两个人,不至于音信全无,挂牵不着。
苹妹妹的老公现在住的地方要好上很多。现在的项目部基本都建在交通发达的地方。地铁项目,地处最繁华的城市,工程人的生活跟其他城市工人没什么区别;铁路项目,驻地也都选在县城,生活便利、交通便捷。
与小言爸爸的时代以及我跟王叔的时代不同,现在的项目部注重人文建设。驻地一般是独院,利落齐整;食堂敞亮,大厨做的饭会考虑到地域差别,米饭面条搭配着来,味道可口;宿舍不大,布置得都很温馨。网络在项目初建的时候就已经配齐,方便对外联络和亲情沟通。有的项目部甚至建起了私家小菜园、空中小花园。工程人的业余生活,日益丰盛,可以侍花弄草,可以网络冲浪。年轻的爱心泛滥的工程人甚至领养些被弃的小狗小猫,暂时飘泊的心都有了落地的踏实感。
现在的工程人有年休假,假期带薪,跟家人欢乐团聚的时候,还享受着上班的待遇,幸福感满满。家人来探亲,项目部会提供单独的房子,妻子儿女,其乐融融。不见面的日子,想见想念的他或她,点开视频通话,他或她的生活、声音和笑都在眼前,随时随地“么么哒”。
以前我一直以为工程人最难解决的是婚姻大事,所以,有朋友让帮着在单位找对象的时候,我欣然应允。结果,一大圈子问完,才发现:工程男人竟然十分抢手。
小言的老公也是一局工程人,是她爸爸千挑万选出来的。初时我想不通。工程单位给了小言爸爸与妈妈生离死别的遗憾,为什么他还执着地为自己的女儿选一个工程人丈夫?
小言的家在陕南,巍巍秦岭逶迤矗立,翻越秦岭之难,向来难于上青天。一局工程人施工的宝成铁路是一条穿山巨龙,将小言的家与外界连通了起来。现在,她回陕南的家只需要两个小时。
小言的老公建过高铁。一条条的高铁,拉近了城市之间的距离。十年前坐火车去新疆,西安到乌鲁木齐,要三天的时间;十年过去了,夕发朝至,距离不再令人头疼。现在,小言的老公在建地铁。遁地之术不再神奇,盾构机是“穿地神器”,让城市的交通网络更加发达。
工程人的成绩单很靓眼,修的大桥、挖的隧道,铺设的四通八达的铁路,让遥远不再遥远,让思念快捷变现。
现在,我好像懂得了小言爸爸的心意。工程人有工程人的可爱之处。工程人有兵的操守,一声令下,山水无阻;工程人耿直,像自己修的路、架的桥一样,笔直向前,不枝节拖蔓;工程人单纯,工作环境山高水远,心思清彻;工程人浪漫,早出晚出,披星戴月,却催生一腔诗意。
工程人依然有遗憾,不能常伴家人左右。一代一代的工程人前仆后继,虽然有“抱起砖无法抱你,放下砖无法养你”的无奈,但更多的来源于铁路长龙、遁地巨龙巨大的吸引力,来源于对祖国、对事业的大爱。
祖国提出了“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一局的工程建设者们也有一个梦:“匠心一局,人文一局,努力缩短家与工作的距离。”这个梦正在一步一步变成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