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在陇中地区一个小小的山村里,全村不到五十住户。村子四面环山,村户依山而落,每到农历六七月间,山坡上一块块农作物显现出各不相同的颜色,金黄的小麦和油菜花,墨绿的马铃薯花,或白或粉的荞麦,就像是一副色彩斑斓的油画,这个时节正是家家户户抢收小麦的季节,也是孩子们最为自由快乐的时候。
麦黄时节,农村的孩子们都会和大人一起下地干活,小点儿的到处捡拾麦穗,大点儿的收割庄稼,还有的跟在犁后面剔草根,剔草根是最轻松的,但却是所有的孩子最不愿意干的一项农活,姊妹几人中,姐姐最大,每天在家负责全家的伙食,弟弟妹妹较小,于是我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剔根“大将”。犁地的人一般都会天没亮就下地,趁着凉快多干点儿,等温度高了再停歇,所以我也就很自觉地跟着父亲去地头,架好了犁,父亲在前面吆喝着牲畜拉犁,我就在后面将翻出的草根剔出来扔到向阳的地方,等太阳出来后将其晒干,以防草根入土后再生长,遇到地头野草旺盛的田地,往往要一上午连续弯着腰剔除草根,犁地不停就没法休息,几个小时下来,腰酸背痛,浑身困乏,看着我筋疲力尽的样子,父亲并不会说什么,只是那样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也知道这活是农活中最为轻松的,而那个时候,所有农人的一日三餐都要靠这样披星戴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劳得来。
家里的劳力少,只有父母二人,麦黄季节都是上午母亲带着弟弟妹妹收割麦子,父亲和我犁地,下午会一起下地收麦子,而我的主要任务则是放驴,同时给驴子割一捆足够驴子夜间吃的草料,时间久了,也能和大人一样熟练地使用镰刀,所以收割麦子我也算是一把“好手”了,每每看着一下午收割麦子的成果,心底总会抑制不住地开心。受到大人夸奖后的满足,那应该是童年最简单纯正的快乐了吧。
时至今日,田园的乐趣我依然乐此不疲,而记忆里,那些劳累的农活如今也是快乐的回忆,更多的还是摘别人家的绿皮核桃和玉米棒子烧着吃的快乐,记得经过火烧的绿皮核桃,核桃仁会发紫,吃完了衣服上、手上、嘴上都会染上紫色,回到家大人一眼就知道孩子们下午干了什么,但从来都不承认,有点“背着牛头不认赃”的味道。
放驴时烧土豆,那是农村孩子的必备技能,也是所有孩子们乐此不疲的活动。一般都是两到三人协作才行,一人负责挖窑(跟简单的土灶类似,上面敞口,下面有通风口),一人收集柴火,一人去偷挖土豆,挖土豆也是有讲究的,必须要有经验的去才稳妥,瞅准了土豆根部土包的裂缝,手顺着裂缝插进去一拧即可到手,大概抹掉土后装进提前扎好袖口的衣袖里,如此反复,按需挖取,但最重要的是必须要在点火前就将土豆挖好,否则的话,等烟冒起来后再去,烟火附近种了土豆的人家就会盯上,看到有人进了土豆地立即大喊,也就没法进行了,挖土豆的人挖到足够的土豆回到据点,土坑灶也基本挖好了,接下来是最关键的工序,用选好的大小适中的硬土坷垃沿土坑灶的边缘像金字塔那样一层层垒起来,一般会垒上一尺多高,这个最是考验技术,经常一块垒不好就会全部塌掉,满盘皆输,好在一起的伙伴们都是老手,精于此道,等垒好了即点火,一定要大火猛烧,直到将所有的土坷垃烧成青瓦色方可。
接下来的工序更是讲究,根据土豆的数量要提前计划好埋几层,等火苗完全熄灭,将风门封死,即开始将第一层土豆扔进坑里,必须要扔一层土豆,塌一层土坷垃,使其与土豆均匀混合,这样才能保证土豆全熟,放完所有的土豆后,再在外层埋上厚厚的土以防泄漏热气,如此大功告成,接下来就是等待了,通常这个时间一般要一小时左右。这段时间里,小伙伴们会照顾下各自的牲畜,等到时间差不多就开始起坑,轻轻剥掉外面的土层,小心翼翼地将一个个土豆从灰土里搂出来,轻轻擦掉草木灰,烤熟的土豆颗颗皮脆瓤酥,掰开脆皮,酥软的土豆冒着清甜的热气,混合着草木灰的味道,伴随着烫得吸溜吸溜的声音吞下肚子,吃完一个接着吃下一个,伙伴们吃着、笑着、闹着,就连牲畜们也都寻着味道凑到一堆儿分享这美味,全然不顾满脸满嘴的黑色。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夕阳在不经意间落到了山腰,该到回家的时候了,回家前还必须要做的一件事就是一定要将脸和手洗干净“以防不测”,但回到家吃不下去饭,大人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其实即便是家里大人发现也就笑骂一下,并不会真的打骂,农村人的质朴也不会因为几个土豆找上门来。
如今偶尔回去,村里也仅剩老幼,种庄稼的也寥寥无几,当年那些同龄的伙伴们也都常年身处五湖四海,很难聚集一起,也再见不到五彩斑斓的画卷;养着牲畜的也都圈养了,不再像我们当初那样野放了,更不提偷核桃、摘玉米、烧土豆、追野兔的事儿了,但那份独属于80后在麦黄时节的快乐记忆一直很美,也很好。(作者单位:新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