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习期的第一份工作是在铁五处神朔铁路霍家梁隧道开挖班当一名开挖工。班里老老少少十几个工友们都挤在一间大工棚里。
　　班长姓谭，是个脾气很好的小老头，也是工友们敬佩的开挖工元老。谭班长平常脸上总挂着笑，对谁都客气。他还不时给我讲一些筑路人战天斗地、艰苦奋斗的筑路故事，对我这个工余时间爱写写画画的“秀才”赞许不已。北方的冬天特别冷，工棚内垒起两个大火炉，既取暖，又可烧水喝、煮东西吃。谭班长总是争着去提水、提煤、掏炉灰。
　　就是这样一位整天乐呵呵的老工人，他的人生却充满了苦涩——他从小就是孤儿，中年失去了妻子，到了老年儿子在一次隧道坍方事故中身亡，人生之大不幸总是缠绕着他。谭班长独自带着七八岁的孙子在工地上生活，以年迈之躯一边上班一边照顾小孙子。他对工作十分认真负责，乐于助人，苦、累、脏、险的活儿，他总是第一个冲在最前面；还经常主动手把手地教年轻工友开挖技术和技巧，帮助他们完成当班工作任务。
　　在开挖班见习的半年时间里，我几乎从没有在他眼中看到悲伤和失落。他的表情总是很平静，甚至还会开开玩笑，讲些故事给我们听。一身劳动布工作服，一双黄褐色解放鞋，但谭班长不是个固执守旧的人，他对新的开挖、爆破工艺、工法接受得最快，他在工地上总是神采飞扬，连那些原来不愿意进隧道、经常逃工的年轻工人也愿意和谭班长一起干活。在谭班长身上，我渐渐读懂了生命的韧性和厚度。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直面挫折和磨难。我熟悉的另一个工友，开挖打得好，技术过得硬，深得工友们和队领导喜爱和赏识，就要准备提任领导了。他想参加成人考试读大学，考了几年也没考上，后来因为年龄超限，考学、提升的希望成了泡影，受不了这个打击，害怕同事亲朋好友看笑话，投河自杀了。
　　曾听一个老人说，世界上每个人都是被上帝咬过一口的苹果，都是有缺陷的人。有缺陷的人生才是真实的，意味着我们可以努力去改变、去修复、去完善，去拓展出更大更好的空间。生命可以承受的东西极其微妙。对有的人来说，他能托起一座大山；可有时也许一根轻轻的羽毛就足以毁灭一个生命的全部。

王学开 (作者单位：五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