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记不得是第多少次游西安了,只是这次的感受与以往截然不同。毕业多年后和大学好友于西安重聚,是我未曾想过的,但这件事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毫无预兆,甚至猝不及防。
银杏树叶随着风摇摇摆摆降落,人行道像铺了一层反复浆洗过的金黄色地毯,让西安这座古朴而庄严的城市看起来颇有种萧瑟的美感。就在这样诗情画意的景色中,我的大学好友摇摇晃晃走进了我的视线。依旧是小小的一个人,背着一个大大的帆布双肩包,素面朝天。
生活是个缓慢挨锤的过程。在我见到她的那一瞬间,我对这句话的笃定程度比从前更甚。经年累月里,她的脸上也有了些风霜的痕迹。苦行僧,好像是我对她最贴切的形容。但称她为好友,却并不那么名副其实,我们只是四年里都同住一间寝室的普通同学罢了。十八岁的我,爱吃,也爱笑,拥有无限的快乐。十八岁的她,只爱看书,拥有无限的我不知道的快乐。
在毕业之后的四年里,我倒是无数次想起她,以及想她,或者说,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我想的究竟是她还是时光。每一段时光和记忆都是有颜色的,我的大学四年是夏天郁郁葱葱的绿色。被绿意包裹,静谧安稳,不觉岁月,我应该像她一样读很多很多的书,可是我没有,于是在之后无数次想要进行表达的时候却被自己贫瘠的语言所困。这时我总会想起她强大缜密的逻辑和斐然成章的文采,又开始想她,也会好奇此时的她正过着怎样的生活。
再之后,我如愿以偿见到了她,她一如从前,分毫未变。我们举着相机穿梭在西安的大街小巷,记录着老城最“接地气”的人间烟火,以一种学生时代的质朴又纯粹的方式,努力找寻我们不曾交织的青春记忆,只是我们都在对方的身上看见了独属于“大人”的影子。
小时候在课本里看到刻舟求剑,会笑此人呆傻,船已经向前走了,而剑没有走,像这样找剑注定是没有结果的。但当我随着时间的流逝平添了些许阅历时,却发现无论是故人重逢还是故地重游,都是人们想要找寻已经失去的东西,无异于刻舟求剑。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人生的岔路有千千万万条,我们曾经并肩走过同一段路,又在下一个路口挥手道别。我在工作中千锤百炼,不断提纯,努力锻造更好的自我。她在读书的苦旅中一路高歌向前,即使外人看她如同苦行僧,却又不得不对这份自我节制与自我磨炼肃然起敬。
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这场刻舟求剑,终是没能求来已经失去的那把剑,不过好在她还是她,我还是我,我们当下创造和拥有的也将是未来所珍视的。想起王阳明《传习录》中的一句话:“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心外。”其实我的心中早已有花,正如我在岁月流逝中悄然爱上了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