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细雨裹挟着山野的泥土气息，滴落在维修服务中心的铁皮棚顶，发出细密的滴答声，与棚内扳手与螺栓相撞的脆响，成为工具与自然的即兴合奏。拜旭哲蹲在一台满是油污的三臂凿岩台车旁，身上的工装后背洇出层层盐霜，却仍像台精密仪器般专注——此刻他正俯身检查台车液压系统的渗漏点，指尖在油管与阀门间游走，仿佛在抚摸一件沉睡的巨兽。
中铁一局五公司在隧道施工中主要以全谱系机械化施工为主，为保障隧道安全快速掘进，五公司坚持“设备自有、人员自管、管理自主”的原则，在宜兴高铁、高原铁路等项目建立设备维修服务中心，培养了一批高素质大型机械设备维修保养人才，拜旭哲就是其中一名。
拜旭哲是中铁一局宜兴高铁维修服务中心的专业工程师，主要负责大型机械设备维修保养工作。这是他从工区再次调任维修服务中心的第五个月。去年冬天，随着长岗岭隧道最后一声炮响震落岩壁上的碎石，宜兴铁路2标实现了全标段贯通，整个工程正式迈入收尾阶段。为使这些曾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型机械设备能在新的项目中继续发挥作用，他与师父任洪春等人从各工区调回维修服务中心，承担起退场设备大修与保养的任务。
如今，整个标段的设备陆续退场至此。此刻，他看着眼前这些“伤员”—— 从布满划痕的工作臂到锈蚀的螺栓，从积满灰尘的电器元件到满是油渍的液压管路……曾是在幽深隧道中啃噬岩层的钢铁巨龙，如今却沉默着，等待被修复、唤醒，重新奔赴下一个“战场”。
雨丝渐密，拜旭哲的橡胶手套在台车底盘的缝隙间来回摸索。他忽然想起刚参加工作时，那时他刚跟着师父任洪春爬上台车。液压泵突然发出尖锐的嘶鸣，操作杆僵在半空。23岁的拜旭哲攥着图纸的手微微发抖，图纸上密密麻麻的液压回路图此刻却在眼前清晰起来——那是他翻烂的《三臂凿岩台车维修手册》里的章节。
师父粗糙的手掌按在他颤抖的肩上：“别慌，先找漏点。”他凭着对液压回路图的熟悉，摸黑拆开层层防护罩，指尖在油污中摸索出堵塞的单向阀。当机械臂重新流畅运转时，他紧锁的眉头也随着笑容一起舒展开来。
时间的指针再次悄然拨回到两年前的盛夏。彼时，宜兴高铁五工区正处于大干热潮之中。凿岩台车一如往常地在掌子面作业，忽然间，一块巨石从洞顶掉落，狠狠砸在台车三号臂上，瞬间将其压倒在地。在洞外保养挖掘机的拜旭哲听到消息，几乎是疯了一般冲进隧道。看到那变形严重的三号臂，他心头一紧——这一下，耽误的是多少天的施工进度。
次日厂家技术员赶到现场，给出的维修方案令人咋舌：“至少两百万，台车必须运回工厂修理。”听闻此言，拜旭哲顿时犯了难：若真如此处理，不仅成本高昂，还将严重拖延工期。
于是，他毅然决然地向项目经理提出申请，决定自行采购零件，亲手完成修复任务。那一夜，他翻图纸、查资料、比价目、订配件，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带着几个年轻的维修工，夜以继日地一点点校正变形部件，更换损坏结构，最终将这台“重伤”的台车重新“唤醒”。
当台车再次启动，钻头刺破岩壁的那一刻，他真正明白了：“手艺”，不只是技艺，更是责任与担当。
如今，他正用同样的专注力，将耳朵贴在生锈的油管上。液压油的脉动声里夹杂着细微的气泡破裂声，像某种古老生物的呼吸。他想起师傅常说：“机器和人一样，生病时会发出不同的声音。”扳手拧开阀门的瞬间，暗红色的液压油顺着管壁缓缓滴落，在铁皮上洇出一朵锈色的花。如今他能闭着眼画出台车电路图，却仍保持着每个维修后的“仪式”：登上驾驶室，仔细查看控制台上每一项参数，确定所有参数显示正常，才算是完成一次完整的修复。
暮色渐浓时，拜旭哲蹲在冲洗台车的水枪旁，看泥沙混着冷却液在排水沟里打着旋。远处传来新调来见习生的惊叹：“这台车的故障代码怎么这么复杂？”这话让他想起2024年冬夜，自己裹着军大衣蜷在台车底盘下，呵着白气给冻裂的水管保温。零下十度的寒风里，他听见机械运转的轰鸣与自己的心跳渐渐同频。那一刻他忽然明白，师傅说的“机器有生命”并非虚言——当凿岩臂精准定位的瞬间，当液压系统流畅运转的刹那，钢铁与血肉的共鸣，早已超越冰冷的物理定律。
维修场的灯次第亮起，像散落的星子坠入人间。拜旭哲将最后一块防尘罩扣上台车，转身时瞥见墙上的施工进度图——宜兴2标项目的红线已延伸至终点。他忽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隧道里的青春是台车穿越地心岩层前进的足迹。”而此刻，他正将另一段时光，细细浇筑进这些沉默的钢铁骨骼里。
他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金属碰撞声——那是新调来的实习生刘东羊在尝试拆卸液压泵外壳。年轻的声音带着试探：“拜师傅，这个螺栓卡死了怎么都拧不动……”他快步走过去，“试试这样，”他说着，拿起榔头轻轻敲击螺杆，“敲击振动螺杆以此来消除应力，你会发现它其实并不那么顽固。”年轻人点头照做，果然顺利拧开了螺帽。
“拜师傅，你好像什么都懂。”
拜旭哲笑了笑，也像任师父一样拍了拍刘东羊的肩膀：“认真学习、熟能生巧”。
截至目前，机械设备类已完成维修17台，其中15台已调拨至兰张铁路、西成铁路、西渝铁路、宜涪高铁等项目；泵送设备类、电气设备类完成维修78台/套，其中70台/套已调拨至兰张铁路、西渝高铁、宜涪高铁等项目。
墙上的施工进度图旁，有人新贴了张照片：拜旭哲站在修复如新的三臂凿岩台车前，与台车的机械臂在地面投下交错的剪影。照片下方的便签写着：“2025年4月，宜兴高铁2标维修服务中心，青春永不退场。”
 （通讯员 王伟祥 闫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