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绿,你见过吗?
这样的绿,你见了,就能放下所有烦恼。这样的绿,你见了,就能感觉世界如此美好,那般宁静,那般有生命。
没来重庆前,一朋友说她去年整个秋冬都在成都,一是陪妈妈做康养,二是自己散心过段旅居生活,如不是外地上班的老公和外地求学的孩子要回家过春节,她是没想着要回陕西。她略显遗憾又说,去了成都才知道我们北方的绿太少,空气太干燥,氧饱和度也太低。一到秋冬,她妈妈的心脑血管疾病常复发,今年因在成都,竟奇迹般地解决了医学难题,她妈妈一次也未复发。
我俩性情相似,都属不喜交朋友(朋友极少),又喜独处的人。我虽未有她真切地体验,但她天生具有让人信任的魅力,她说的我都相信。也正因这一重要推动因素,过完年,我动了想去重庆的心。
果真,那种磅礴苍翠的绿,那种极为广阔繁茂的绿,那种幽深遮天蔽日的绿让我惊喜地发现,原来早春也可以这么绿啊。原来绿一年四季都有。原来我从未见过的绿一直都在世界的某个地方存在。原来世界这么大,原来我的心也会随着这么多的绿变得这么大。
也许习以为常的人觉得我少见多怪,但我的确是少见,准确说不是少见,而是从未见过。也正是这种别样新鲜的绿,让我有了比当地人更为细致深刻地观察和体验。
来重庆第二天,虽是周天,但老公早上得忙工作,中午,他坐地铁回到住处,紧张密集的工作让他看起来有点疲惫,他本该休息,但又难掩他下午要带我去照母山的兴奋。“你休息吧,那么辛苦”“不辛苦,走吧,就在附近,走路十几分钟。”
照母山,是个什么地方呢?是山?还是公园?我心里想着,如果是山,那就享受爬山的野趣。如果是公园,我俩就平静地散步。真没想到,它既是山(起伏平缓),也是公园。这让我大为惊喜。人就是这样,一旦现实超乎哪怕丁点自己之前心理最低的期望值,就能轻而易举获得意想不到的幸福感。
出了门,依旧是下了很多台阶,又上了很多台阶,老公牵着我,说话间,不经意就进了一个敞开着的又窄又简陋的小铁门(后来知道这不是正门,只是一个小侧门),迎面是一条窄而陡的用灰色小石砖铺成的小路。站在路上,四周全是树,高高耸立,我得仰起脖颈,才能看到高与云齐的树冠,有的树并列成一排或几排,有些树互相交错或凌乱生长,层层叠叠。瞬间被这安静的绿击中,我该如何描述照母山的绿呢?如读完一本百万字小说后停止的那个瞬间,空白,放大的空白。
因为我来的前一天,还去了朝阳公园,在那片干燥、光秃的芍药园里,要蹲下了仔细寻找,才能看到那细小的红中带白的身影和几乎是趴在地上根茎处的如花苞一样的叶芽,两头尖尖,中间鼓胀如木梭。别处零星有些刚从土里冒出来的芽,如刚出生的一窝小猫,身体通红,乖乖地挨挨挤挤在一起。旁边是光秃秃的牡丹园,黑色干枯的枝的顶端,只有走到跟前仔细端详才能看到丁点深红的芽,地上是去年干枯残破的落叶和干枯死了的野草。除了这些,我看不见一星半点的绿。
今天,突然,眼前出现这么多高大满目的绿,全是绿,排斥一切颜色的绿,它主动占据了我平庸光秃秃的眼珠,让我顿时有了眩晕感。美有时也是一种暴力,也会让人猝不及防而窒息。
这里的树比我们小城的树高很多,枝叶从硕大的树冠散下来,就像是从山顶扩散下来,让人看了,心里有种可靠踏实的感觉。
“这里太不一样了”“和我们光秃秃的公园,太不一样了”,这是我一路说最多的一句话。一天,我听到了数千次赞美,大多数都是词穷的语音:“太美了,太不一样了!”
我拍这棵树,拍那棵树,说要赶紧发给孩子看,晚上视频要让我妈看。
尽管眼睛所能看到的景致,手机并不能如实呈现。树的绿与构图均大于手机里的照片。生活中,有时我会常裁剪一个场景的小局部,尽量让照片比实际景物更好看。然而,今天在照母山,无论我如何选择,拍下的都不如眼前的绿的景色更让人沉醉。
曲曲折折的小道四通八达,依次互相盘绕,风景也各不相同,连绵不断。
一条蜿蜒的小路上,铺满了落叶,高大的树悬在崖壁上,树身近乎横斜在路的上半空,尖而细的黄绿叶片,错落在石板上,低矮的竹篱上。也有手心状的大片黄叶,在雨后潮润润的木椅上,悬铃木的铃铛,落满山间的台阶。
在平坦的大路小路走惯了,这陡而峭的山路,没走多久,就气喘吁吁,腿疼,腰疼,等不到找个木椅,就一屁股坐在石头砌的台阶上,一动不动,静静地呼吸。早春,微凉,很累但仍舍不得这里的每寸光景,慢慢平静,慢慢融入野地,慢慢享受这独属于自己的宁静,像是被人间遗忘了。嘴里还在重复说“太美了,说多了,美,便有了形态,是风的形状,是绿的颜色,也是我面貌的样子。
这里榕树很多,身旁就是一棵很大的榕树,很多根粗的细的干直直往上伸,有的弯弯曲曲左转右饶。从大树主干和侧枝冒出来一条条树根一样的东西,垂直往下生长,扎入土地,仿佛是这片土地的神经,一根连着一根,地上就有了很多根错综缠绕的庞大裸露的根系。老公说这是树的气根,也叫龙须。树冠那么庞大,穿破云层,刺破天空。靠近大树,才发现其实是两棵树,另一棵树是从大树腐烂的枝干上生长出来的,它们虽是不同树种,长在一起,却那么和谐,互相依偎,相伴生长,大树是榕树,小树是棵小玉兰。
树底下是低矮的灌木,有的叶子插入另一枝的枝条里,有的黑的浆果长在另一株蓝的小巧可喜的花叶上。
老公拉我起来继续走。我像个折断腿的农妇,一瘸一瘸,或笔直笔直,很搞笑的样子。
只有到了高处,高低参差的城市楼房从一团绿的远处逶迤而来的姿态才可见,城市与远山连在一起,浸在薄薄一层细雾中,分不清山和城的差别。隐约可见路上因距离而像小虫子一样的汽车。
下了山,一个较为平坦的地方,有条小河,河面不宽也不窄,河岸一圈都是笔直高大的杉树,靠近湖水的杉树上绕着红白色的隔离带,旁边立有“水深危险,请勿靠近”的警示牌。可还是有贪玩的小孩要绕过隔离带,用红的蓝的黄的塑料小渔网去长有绿萍的湖边打捞蝌蚪,大人就在湖边密实挺拔的竹林里或聊天或平静地看着,大概她们知道这是处安全的地方。也有钓鱼的老者,将细而长的渔线垂向河心,荡漾起一片山水绿意。
到了出口,慢慢有了城市的喧嚣,多了烟火滋味。
从此,我成了照母山的推荐者,我会向所有人描述这里的绿,描述那美得让人想哭的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