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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宋安萍(小说)
杨光
    
    当被砸中的一瞬,我仍未回过神来,然而身体,已应声倒地……
    我叫宋安萍,一名轨排拼装工。我是被我的伙计郭仲介绍到所在工地的。郭仲家兄弟仨,分别叫做郭尚、郭仲、郭夏,取了上中下的谐音,对应天地人三和。而我是单亲独子,去年刚结婚。
    6个月前,带着母亲和已孕妻子的嘱托,我来到了钢铁水泥织成的森林——城市。我干活不惜力气,却有一样受不了,那便是工作服和安全帽。城里天很热,我不愿它们碍着我。我熟记安全守则,也领会别人劝我的好意,可热,就是热。
    这导致,我同各路安全员的关系,形同水火。我成了各种安全会的座上宾和典型反面材料。会上除了领导,最好的位置,总是属于我。重压之下,我也做出了妥协,那便是每逢检查时,才自己武装一下。
    就这样,生活归于平静。
    清晨上班,傍晚收工,我该吃吃,该睡睡,闲了就给母亲妻子去通电话,发饷了就寄些回去贴补家用。我的目标是,挣够钱,早日回村盖个2层小楼,母亲脊椎不好给她弄个按摩椅,孩子即将出生了给他买一些好玩的电动玩具,妻子平日穿的太素,给她整几身像城里女人那样花哨的时装……含着妻子临行前送我的观音挂坠,想着他们在接到我礼物时的欣喜表情,我做梦都会笑出声来。就在我认为我的人生轨道,就像亲手拼出的轨排一样,不会产生任何问题的时候,一件事,发生了……
    在全员安全教育培训会上,我看了一个房建工人从三楼失足坠亡的视频,令我震惊的是,他不是摔死的,而是后脑撞到二楼楼板边沿后磕死的。由于没系帽带,刚一下落他的安全帽就飞了,失去保护的后脑当场就血花四溅、浆汁泉涌了。
    以前的我,听的都是口头的警告和善意的提醒,可这一次,我目睹了一个生命的无情陨落。对待安全帽,他之前会是和我一样的态度么?他有想到过他的生命会这样结束么?我有一天会像他那样么?我甚至都不戴安全帽……
    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这种不平静,延续到了第二天。上班路上,工友们失去了平日的热络,只是向前走,谁也不和谁说话,我和大家打招呼,也没人搭理我。好不容易到了工地,却突然起了霾,浓的我连近在眼前的龙门吊,都望不见了。
    尽管心中充满了焦躁、不安和恐惧,我依然习惯性的开始了作业。
    我刚弯腰落下一块搬过来的短轨枕,突然,挂观音像的红绳不知怎的就断了!听坠子着地的声音,是弹到了轨枕的下方,虽然心里有种不好的预兆,但仔细环顾四周确认没事后,我依然俯下身子伸手去摸索。
    五秒后,我摸到了玉像。正当我轻拭上面的灰尘,兀自庆幸的时候,猛然间,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似乎正在呼啸着逼近我,同时一个很凄厉的声音从不远处的身后传来:“安萍小心!”
    我的目光还在诧异声音传来的方向,另一个声响便随后而至——那是金属撞击肉体的声音。
    “咚”,一个从半空中吊篮里滑落的轨道扣件,像脱了缰绳的野马一般击中了我的头部,我,应声倒地……
    在别人眼里,那一刻,我倒在了大片大片的血泊当中。对于我,那一刻,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电光火石般在我的脑海闪过:儿时的淘气顽皮,母亲的责罚疼爱,父亲的厚重背影,妻子的娇羞妩媚……
    晚了,一切都晚了。
    一瞬间,什么都没了。我的工作、我的理想、我的家庭、我的朋友,又有一个无辜的孩子注定要失去父亲了,又有一个贤惠的妻子注定要没有依靠了,又有一个辛劳一生的母亲要在每日入睡前暗自落泪了……
    仅存的意识中我笑了,笑的那么凄惨,笑的那么悔恨,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呐!也许我真的能做到不伤害自己和不伤害别人,却致命的疏忽了如何避免他人对我的伤害。安全帽啊安全帽,你防的不是一万,而是万一啊!可人的生命又能有几个万一呢?比起这脆弱的生命,平时吃一点苦、受一点热又算得了什么?比起那家人的悲痛欲绝,我的血、我的命,又算得了什么……娘,孩儿不孝,让你白发人送黑发人;妻,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你肚子里咱们的骨肉;孩子,原谅爸爸的愚蠢吧,让咱们来生再续父子缘……
    工友们听声都聚了过来,找担架的找担架,打电话的打电话,郭仲更是哭喊着抱着我渐渐冰冷的身体,任凭我的鲜血染红他的白衫……我的眼皮像注了铅块似的,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我,有点困了。合眼前,我极其模糊的看到郭仲哭的红肿的双眼和不断重复张大的嘴,虽然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通过那口型我知道,他在一遍又一遍的呼唤:“安萍,安萍……”
    ……
    “妈的,再不起床点名又要扣钱了”,我揉揉惺忪的睡眼,看到诺大的宿舍里只剩下我和郭仲,他身着工作服,一边拿安全帽敲我的脑袋,一边大声嚷嚷:“你小子话不多,酒量倒是见长,昨天开完会喝的跟堆烂泥一样,还吐我一身,你中午回来得给我洗衣服……外加两包猴王。”
    “知道了。”我耷拉着眼皮对付了一句,心想:死都死过了,还在乎那两包烟么。郭仲还在那边不停的唠叨,我却还没完全从睡梦中的情绪脱离出来,一摸背后,全是冷汗。“嘘……嘘……“,外面又响起了工头的哨声,我一个鱼跃蹿了起来,习惯性的拿起衣服边走边穿,临锁门前我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折了回去,从床下抄出一个灰扑扑的安全帽顺手丢给郭仲,然后锁上门继续走路穿衣服。郭仲先是一楞,然后大惊失色的叫嚷着:“我去,果然最近检查少,里面都结网啦。对了,今天也没检查啊,你咋想起来带这玩意儿了,酒还没醒吧!”我停下前行的脚步,一边扣扣子一边转身望着眼前这个啰啰嗦嗦的老大哥,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他抱着我哭的满脸鼻涕死去活来的真情模样,我觉得他真是这世界上最可爱的人,但我依然什么都没说,只是憨憨的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从此以后,我真的变了。
    一年的工期很快结束了,我们的工地365天没有发生一起安全事故,被评为了市年度文明工地,我因为干活效率高而且严守劳动纪律,被光荣的评为了优秀劳务工。收获这份荣誉后郭仲似乎比我还高兴,他逢人就说这是我兄弟宋安萍,优秀劳务工,你们别看这小子现在是优秀,以前可是个倔头,那时候他干活穿的可邋遢了。还是不打不成器,这小子是属核桃的,多亏我郭仲每天早上用安全帽敲他的脑袋,硬是把他给砸开窍啦!随即就是众人爽朗的爆笑,我每回也傻傻的跟着一起笑,仿佛郭仲话中那个邋遢的人不是我。
    过年了,我备好了要送家人的礼物,与郭仲一起踏上了返乡的列车。一路上郭仲给我说了很多,什么他家老大期末考了双百,过年准备好好奖励奖励,什么她老婆又快生第二个小子了,还没想好要取啥名字,又说名字取得一定要连贯,有水准,有寓意,决不能输了他老子当年的智慧。他说到名字,我突然想到了什么,随手掏出手机,接着输入了郭仲安萍四个字,然后神秘的对郭仲说:“你看,咱们的名字倒过来怎么念?”
    “这个,额,我看看……萍……安……仲……郭……,对,平安中国,哈哈……”我们同时大笑起来,笑声和着铁轨有节奏的声响,笑声飘向列车正在驶向的故乡……
    (作者单位:新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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