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1月,我奉组织之命到新疆吐库二线(吐鲁番——库尔勒)负责铺架基地的筹建工作,及至2012年初调回咸阳,屈指一算,我在新疆呆了五个多年头。每每回忆起认识的人、所经历的往事,桩桩件件,历历在目,心中总会荡漾起一股莫名的欣慰和温暖。
勤劳厚道的老顾
2007年3月初,在凛冽的寒风中,我们一行5人,初来乍到大河沿镇,也就是吐库二线铺架基地所在地。说是镇,也就一条主街道,人流少不说,街面看起来灰蒙蒙的,既没有像样的建筑,也没有内地城镇的繁华热闹,特别是到了晚上,稀疏的路灯就像打瞌睡似的,迷迷糊糊。
我们先在当地招待所住下,然后就张罗着租办公的房子。听当地人讲,上世纪60——80年代,大河沿镇可繁华了,由于通往南疆交通不便,大河沿镇就成了货物到达南疆的中转站,又有兵团驻扎,再加上一些企业、火车站、汽车站的职工,人流如织,热闹非凡。然时过境迁,随着南疆铁路、公路的开通,大河沿镇的好光景不在了。镇子的周边,当年成片居住的房子,在经历多年的风雨洗刷之后,已经残垣断壁,荒漠凄凉。
得益于这份“遗产”,我们没费多少工夫就租到了房子,经过粉刷收拾之后,就乔迁新居,住了下来。
认识老顾还有些机缘,因为我们和老顾住一栋楼,我们住楼上,老顾在一楼,租了一间门面,做洗车生意。我们在安顿好之后,需要找一位做饭的,我就向老顾打听,不成想得来全不费功夫,老顾说他在部队干过,我询问了一下他的厨艺,无非是了解做面食的水平咋样,随后试着做了一顿饭,大家评价还行,我们就把老顾定了下来。谈及工资,老顾还不好意思开口,说多少都行,人挺爽快!
老顾五十多岁,中等个,长脸黝黑,眼睛略带忧伤,和人交流也言语不多,但他的勤劳、和善,给我印象很深。在一段时间的相处后,我才知道了老顾的身世。
老顾籍贯河南,中学毕业当兵服役南海舰队,退役时,响应国家支援大西北的号召,被安排到新疆建设兵团某师某连(番号记得不太清楚,驻地在吐鲁番地区)。后在连队成家,有分配的房子,还有四、五亩土地,主要种些葡萄、瓜果之类,因气候关系,一年也就收获一季,全家生活开销的全部来源就靠这点收成,艰辛程度可想而知。老顾有三个孩子,都是男孩。孩子小时,日子勉强还能往前推,等孩子大了,上学要花费,平常日子要花费,遇上个头痛脑热,日子就格外吃紧。老顾老伴姓秦,和老顾是同乡,在一个连队,虽说文化程度不高,但很有些胆识,头脑也活络,眼看日子入不敷出,就做出决定,举家搬往大河沿镇,租了现在的这间门面,搞起了洗车的生意。
在铺架基地建设初期,我们时常到南疆既有铁路沿线车站转运扣配件等材料。南疆铁路依天山山脉蜿蜒而行,沿途基本都是些人烟罕至的地方,加上雨季时常爆发山洪,道路多有冲毁,虽说也在维修,但路况却很差了。我们先是办好库尔勒工务段的批复,然后坐汽车去实地落实,再联系车辆转运。那段时间大家都很辛苦,经常是早上六点多就出发,自带些馕饼、矿泉水、火腿肠、榨菜之类,至于晚上什么时间返回就没准了。我们的忙碌辛苦,老顾看在眼里,他每天都很早起来,给我们把饭菜提前做好,用尽自己所能,变花样做些可口的小菜。不管我们多晚回来,总能及时吃上不算讲究,但绝对合乎口味的热乎饭。
记得首次整车料回来,已是晚上十一点多,要组织人卸,多亏了老顾这个本地通,给我们四处联络,由此我认识了很多人,包括维族的朋友。
我在新疆几年,感受到当地民风确实友善、纯朴,互助共济精神特别明显,和内地相比,有一种“社会主义在新疆”的感觉。就拿老顾洗车生意说罢,门前也就放着一台泵,一把高压水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老顾人好,生意格外红火,忙的时候,全家老少齐上阵,老顾告诉我说大多都是回头客。后来我还特意留意了一下,确实如此。老顾一家洗车的效果先不评说,但认真仔细的态度,你是毫无挑剔的。因经济困难的原因,老顾全家住在一起。房子通长,中间隔开,留一个进出的门,前半部分是他和老伴住,后半部分是两个儿子住(大儿子上大专),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当,显得十分的穷困和拥挤。前来洗车的人,并没有流露鄙视的神色,有进屋倒水的,有坐在屋内闲聊说笑的。老顾很感恩,告诉我说这是大家在关心帮助他。
老顾给我讲过一些以往的趣事。一次他在火车站附近卖西瓜,车站来了几个工作人员,买了一些。老顾人厚道,秤称得绝对足,想到瓜价行情不好,就顺手又送了几个。没想到第二年车站派人找到他买瓜,出价特别好,而且到地头直接装车,老顾高兴极了,尽挑好的卖。几次之后,剩了些不搭眼的,令老顾没有想到的是,车站又派车来,生熟不限,统统买了。老顾很感激,还专门去道谢,认识了一位领导,结果礼没收,后来还帮他解决了不少生活困难。提起这事,老顾直夸世上有好人。最让老顾意外惊喜的是,大约是上世纪90年代,一次他在镇什字卖西瓜,突然来了几个人,闲聊中还问了一下他的出身情况,并买了一些西瓜,当时他也没在意。事后得知,原来是前国家领导人江泽民主席乘专列经过大河沿(吐鲁番火车站),前来买西瓜的就是身边的工作人员。自己亲手种的西瓜有幸让国家领导人品尝到了,老顾很得意,一脸的幸福和自豪!
和老顾相处时间长了,觉得他人不错,我就给老顾建议说,一家人不能全依靠洗车谋生,在家的两个儿子也不小了(老二有病),应当各自有个正经的事做才行,并给他规划,比如说,老伴和老二洗车,老三人灵活可以在外另谋职业,老顾年岁不大也应该出去打工,这样可以广开财源。说来也巧,没多久火车站招临时工,老顾找了个关系,事情很快办成,工资还不低。后来铺架基地建成,我就把老顾安排做看守。
兵团家属区要改造,可能是兵团领导得知老顾不想返回,遂提出在大河沿镇以兵团三间平房,另加一个大院子置换,老顾找我商量,我给做了利弊分析,老顾觉得有道理,也就同意了兵团的方案。当时西气东输工程施工进入吐鲁番地区,施工单位需要找一个储料场,看中了老顾的院子,就租去用了。不过说实在的,租费有些便宜。
日子逐渐好转,老顾对美好生活有了盼头,一次他前来看我,说家里刚买了辆面包车,老伴也拿到了退休金,我真心替他高兴。并说他就要到阿勒泰去给一个电力施工队做饭,工资高不说,自己也想出去走走,故特意来道别。霎那间,我觉得老顾一下子挣脱了贫穷的压迫,有了男人的自信。
老顾在2011年农历年底给老大结婚,他提前在大河沿镇买了套二手房,装饰一新为老大做新房。婚礼预定在吐鲁番市一家酒店举办。遗憾的是他给我说得有些晚。当时车票很紧张,能买到已很不易,多次尝试调换也未成功。我只好随了一份礼表示心意。当时我已接到调回公司机关的通知,好多能用的东西不便带回,也都统通送给了老顾,算是留个念想吧。
维族朋友吾甫
吾甫是维族人,怕我记不住他,曾当面用汉字一笔一画的写了自己的名字,至于是艾买提.吾甫,还是阿都买提.吾甫,我就没记住。因为熟悉了,我就直接叫他老吾,他也只管应声。
老吾是通过老顾找人卸车时认识的,因卸车地点就在老吾租住的大院内,第一个被叫来帮忙的就是老吾。老吾普通话非常好,发音很标准,我很惊奇,就问过他,原来他的父亲是政府工作人员,他从小就接受汉语教育,曾和汉族学生同班学习,怪不得汉语讲得这么好!
老吾老家在艾丁湖乡居住,这是我国海拔最低的地方,常年干旱缺雨,土地贫瘠。也是出于改善生活、孩子教育的考虑,几年前老吾和不少同乡结伴搬到大河沿镇租住,靠打工谋生。就凭这点,我对老吾就很赏识。
老吾热心,活道,自第一次见面后他就时常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说他认识人多。老吾此言不虚,后来铺架基地建设还真多亏了他。
我们出出进进地忙活,瞒不过精明的老吾,早就被他摸出了七八分,老吾认为这是个机会,所以很会和我们搞好关系。我觉得他待人热情,干活又卖力气,所以就将一些零星活、杂活交给他。当时新疆不太稳定,维汉之间有些隔阂,但我相信只要彼此尊重、平等,彼此信任、诚实,真心相处,所有的担心其实都是多余的。
铺架基地筹建动工是在07年的七月份,在多次焦急地催促后,劳务公司老板才带人上来。干了不到一个月,内部矛盾不断,一会儿嫌老板给的工资待遇低,一会儿又嫌老板做的饭菜油水少,总之是只见干活不见出活,还时不时地威胁要罢工。大半年光景了,哪里还能找到人?老板只是摇头叹气,也没有别的好办法。指挥部对进度不满意,我的压力也挺大,咋整?猛然间我想到了老吾,这也是被逼得无路可走的选择。我把劳务公司老板、民工头和老吾召集来开会,明确了铺设一条股道的进度要求,让老吾也组织一支队伍,两家同时干,谁不能按期完成任务就自动退出,大家都表示同意。
老吾的优势显出来了,不到两天就召集了近三十人。技术人员把技术要求、安全注意事项说给老吾,老吾就用维语翻译给同乡,只见同乡点头称是,想必也是听明白了。此情此景,让人忍俊不住,好像是和“老外”打交道。
两支队伍你追我赶,但老吾是志在必得,因此老吾晚上又是开会,又是串门做工作,给大家鼓劲。果不其然,很快就打败了竞争对手。
我给老吾封官“队长”,队伍管理由他全权负责,老吾对我负责,这些个管理规定,老吾心领神会。在和劳务公司签了合同后,我立下规矩:不欠发工资,要听从指挥,不能打架,不能工作时喝酒,不能起哄闹事等等,老吾把这些规矩翻译给同乡,大家都举手表示赞同。压在心上的石头总算搬掉了。
总体上,维族兄弟干活还是不错的,就是有点没耐性,干一段时间就要休息,不过干活挺卖力。不管咋样,总比先前那支队伍好多了。其间,遇到维族肉孜节、古尔邦节,老吾给我做解释,我就分别放了几天假让大家走走亲戚,工资不耽搁发放,另外还发了些节日慰问金。
男人们在工地干活,维族妇女也很好奇,就成群结队来到工地,或许是知道工作要求,她们都是远远地观看,从不靠近。有自家的媳妇助阵,工地气氛一下子就活跃了起来,笑声不断。我虽听不懂,但凭直觉判断,肯定是一些插科打诨之类的事情。老吾见过世面,把她们都叫了过来,给我逐一介绍。或许我是陌生人,她们大多含羞不语,只是微笑一下,算是打个招呼。我印象最深的是巴敦的媳妇,壮硕魁伟,比巴敦高一头,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什么怪话,惹得大家哄然大笑。
因为进度落后,维族用工的事我从来没有向指挥部声张,不知咋的走漏了消息,一天,指挥部田世民书记来到铺架基地,一看就什么都知道了。我把自己的苦衷和做法向田书记做了汇报。他人很好,只是担心我惹出麻烦来,故特意专程来了解情况的,这使我深受感动。田书记给我交代了必须注意的事项,主要还是些民族政策和生活细节方面的问题。
铺架施工开始后,因语言交流问题,就没有再用老吾的人马,但老吾关键时刻的那份宝贵支持一直使我感念不忘。大概是09年冬天,项目部要人工铺轨,人力不够,我就推荐让老吾带队伍干,给分了一个区段。由于出工早,他们无法吃上早饭,考虑到生活习惯问题,我和项目行政领导商量,让老吾到镇上自定早餐,人人有份,管饱吃,吃饭费用由项目部承担。施工期间,我也常去老吾的工点看看。认识时间久了,彼此见面大家都很热情,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
美女阿依古丽
因建铺架基地要征用土地,我带着准备好的资料、报告到土地局。先找局长,局长是位维族女同志,听了我的来意后就把阿依古丽叫来,说政策文件有规定,让帮助办理。
阿依古丽大约三十五岁左右,约有一米六的个子,人长的精致漂亮,脸庞白皙,很有气质,属于美女一类,普通话也很标准。
阿依古丽是一名科长,在她的办公室,来来往往办事的人很多,我就坐在沙发上等待。我发现他们工作都很认真,待人热情友好。我的业务由阿依古丽科长亲自办理,我详细的说明情况后,她看了看资料,说第二天就安排人过去,前后也就大约半个小时。
第二天一早,土地局一位副科长带队来到了铺架基地选址地,四周看了看,就给我们指定了边界线,一切就都OK了,想留他们吃顿饭,他们坚持不肯,说有事就返回了。
虽说征地属于戈壁,但程序简单、高效却是我始料未及的。若要在内地,不知得折腾多长时间。2010年8月的一天,阿依古丽科长突然打电话给我,说要到铺架基地看看,把征用地亩测量一下。在其他人员工作时,我陪她沿基地四周走了一圈,其间聊了不少家常。阿依古丽新疆大学毕业,现有两个孩子。她原先在乡镇工作,因要照顾孩子才调回到吐鲁番市土地局,老公也是维族人,和她是大学同学,在吐鲁番市政府机关工作。
工作结束时是下午五点多,我邀请他们一行吃顿饭,她没有推辞,答应了。
我带了项目部几个年轻部长作陪,总共有十人,只有阿依古丽科长一个女性。考虑到民族习惯,担心犯了什么忌讳,大家聊天都比较正规,放的不开。几轮敬酒之后,阿依古丽科长虽没有喝酒,却先开起了玩笑,说我们如何如何辛苦,在外不能压抑了自己,应该咋咋咋的,言语大胆泼辣,逗得大家捧腹大笑。我也开玩笑回应说,我这书记经常教育年轻人固守本分,不料想让你古丽美女今天给教坏了。酒桌上的气氛一下变得轻松愉快,又掀起了一轮敬酒热潮,来的几个维族、汉族客人酒量好,喝得也很透彻尽兴。阿依古丽科长告诉我,她们单位也时常相聚,不论男女,不分民族,大家在一起都很开心,也讲些段子活跃气氛。
吾守局长
吾守是维族人,吐鲁番市工商局局长,也就五十出头,国字脸,个子不高,长得敦实。因制梁场疏忽,错过了营业执照年检,需要补检。要求人办事,我这才和吾守局长有了接触。
吾守局长一口流利的新疆普通话,我们之间交流没有任何问题。他说一句话最后几个字一般都降调拉长音,大多用“嘛”结尾,入耳动听。
第一次到吾守局长办公室,我说明了来意,并简要介绍了单位及施工情况。吾守局长不愧为一名领导,办事果断,干练利落,当即表态帮助解决。其实真正让我敬佩的,是他的思想境界,说你们大老远来支援新疆建设,我们应该感谢你们,你们的困难就是我们的困难,虽说是官话,实则已经久违、很少能听到了,让人心生感动。
有了吾守局长的关照,事情进展很顺利,到最后一道程序,需要吾守局长签字,他不在办公室,我就打电话过去,他说正在开会,和我约定了见面地点。等我们赶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在那等候。只见他拿出笔,趴在汽车引擎盖上把字签了,告诉我说大家在等他讲话,就急匆匆地走了。
能在异地他乡遇到这样一位素不相识的维族好干部,心生感慨。后来我专程登门感谢,交谈中他如数家珍,说他到过内地好多地方,大家如何热情的招待他等等。他记忆力惊人,一口气毫无差错的说出了我的手机号码,真乃奇人!
在新疆这几年,仅在镇子,认识的人就不少,有镇政府、自来水公司、电力局、派出所、居民和做生意的等等,只要一走进镇子街道,尽是打招呼问好,同事们开玩笑说我就是书记镇长,哈哈!我有个计划,待退休之后,能故地重游,再会会这些老朋友。
新疆是个好地方,我爱那里的山,那里的水,那里的人。(作者单位:新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