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吃罢饭，我感觉到不适，便走出了项目宿舍。
    推开走廊外的门，一抬眼，彩钢房围起来的院落，田字形的水泥路面银亮亮的。四周的窗户透着灯光，在月光下，像每年家乡河流里的许愿灯，停在水里，那么整齐。
    我向外走去，出了项目部的大门，视野这才开阔了。
    月亮真的升起来了。一马平川的哈密淖毛湖戈壁，根本容不下如水的月光，满满地流下来，罩着一切，几朵云聚在一起，漂浮在月亮的周围，像是在守候。今夜戈壁初春的风是温柔的，没有凉意，抚摸着脸，轻柔柔、软丝丝。月光下，一切坦然而又安静，使我想起了去兰州出差学习的老公。
    “喂，李军，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电话响了，我故意压低声音，因为经常这样涮他。
    他不说话了！我知道他紧张了，他害怕了。
    “宿舍的鱼全部被我喂死了！”我故意扯大嗓门。电话那头的他立马活跃起来，“吓死我了！”听着他那种语气，我得意起来。
    他是担心我肚子里三个月的宝宝。
    挂完电话，我顿时眼睛湿润了，没有人看见，在月光下，今晚只属于我一个人。
    自上高中起，我反复琢磨自己的名字———“新月”，多么富有诗意啊！为农的父母为什么能有这样的意境？我从来没有问过他们。我知道，霍达女士在小说《穆斯林的葬礼》里描写的“新月”为了爱情而不顾一切，那么，我的新月呢？
    哈密淖毛湖的强沙尘暴又来了，就在丈夫负责改移道路沥青铺设的那天下午。我躲在屋里，风是肆虐的，好像困兽，凶猛地挥舞着拳头砸向人间。但工期不等人，硬撑着也要施工。
    他的电话过来了，“媳妇，等会儿屈师傅回去，你把冲锋衣和眼镜捎给我，这风太大了，眼都睁不开了！”
    “你一天没回来了，中午饭咋吃的？”我问。
    “咸菜和馕饼，还没吃到嘴里就全是沙子”。我的心在掉泪。
    “我给你把饭送过去吧？”我强忍着说。
    “你这是逞能，给我把东西捎来就行……”他拒绝地说。我能听见电话里狂风的呼啸。
    晚上十一点多，他顶着风回来了。一开门，这是他吗？脸上被沙子打得通红，头发上粘满了沙尘，整个一个土人！我看到他的那瞬间，强忍不住抱住了他。
    一年前的往事，像昨天一样……
    毕业六年，我经历过两个项目，南疆库车县的月光也很美，但我没找到我爱的人。就在哈密戈壁滩，我遇到了我的丈夫，他喜欢陪我看月。多少个夜晚，在红淖三铁路的便道上，在大桥上，路基上，涵洞上，我们坐着，挽着手，说着，笑着。六年，不短不长，而最后与他不离不弃。
    作为女人，因为思念父母的苦楚，我曾经抱着他哭。记得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母亲了，第二天赶紧给妈妈打电话。
    “妈，你好着吧？”
    “你妈在呢!”是父亲的声音，“我把电话给你妈！”每次打电话，父亲都是这两句。
    “好着好着，你忙不？都好着么？”
    “好着哩……”
    基本每次都是这样的聊天内容，我想给父母说的更多些，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就在那年冬休，我回到家，当第一眼看到母亲腿脚不便地接我时，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是那次，母亲住院了，而且做了很大的手术……我沿着月光顺着便道向西行走。起风了，比刚才大些，呼呼吹着，没有老公的陪伴，似乎更多了一份内心的自由。
    路基在月光下延展地向西铺开，这一段有八米高，这个数字我太清楚了，当时，每天的日报都是路基方量的写写算算，但今晚，我似乎对数据下的这个庞然大物有所敬佩，那是双班倒的机械轰鸣，是人的付出！我想起了王飞虎的布鞋。
    王飞虎是我的同学，和我同年进单位，他主责测量，人很低调，朴素。从学校起，他就穿布鞋。在学校，也没人在意。但这几年来，他始终以布鞋为伴。有次我问他。
    “你说你都是上班的人了，挣工资了，咋还和在学校一样啊，还穿布鞋？”我笑着问道。
    “穿布鞋咋了，你瞧不起啊？穿着舒服，我妈每年都要给我做，不穿不行啊，不过我也爱穿我妈做的鞋，底子软和，又透气，比李军的臭脚强。”他笑了起来，反而酸了我一把。
    “现在谁还穿这？”我问。
    “无所谓，穿着踏实，我妈也高兴！”
    听到这，我莫名地感动。在红淖三项目上，他穿着母亲做的布鞋，一天几公里，共九十公里，来回要测量数遍。自那以后，我了解了他穿布鞋的底气，也是他做人的底气。
    月亮躲到青色的云里去了，不知不觉，我走远了……
    “喂，媳妇，干啥呢？”老公电话来了。
    “看月亮，你不陪我，我自己看！”
    “好好好，早些回去，别受凉了！”
    月亮在云朵里又闪出来了，这是我的月亮，我的新月。
    （作者单位：三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