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离开我们已有三十三年了。尽管时间淡化了曾经的许多记忆,但她老人家在世时的音容笑貌和万般恩情,都始终深深铭刻在我的心底里,永远无法被岁月抹去。
母亲出身于旧时代的乡下农村,缠过脚,没读过书,一生经受了不少的苦难。六十年代,在我童年时,她就为了一家人的生活,而日夜辛勤操劳着。那时,记忆中的母亲朴实、勤劳、节俭,一天忙到晚,什么样的脏活、苦活、累活她都干,有一手熟皮子的好手艺。听大姐二姐说,由于当年母亲过度劳累,自我出生时就断了奶水,我是靠吃炼乳长大的,因为是家中老小,也是最享福的,打小母亲就特别疼爱我,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我。母亲五十年代便离开了家乡,跟随父亲来到大西北支援铁路建设,我们一家六口人,靠父亲一个人的工资生活,根本不够日常开销。为了补贴家用,当年在新疆乌鲁木齐居住时,家里养了不少的兔子,我哥放学后的首要任务就是给兔子拔草,每逢周日,母亲都会挎着篮子将兔仔和熟好的兔皮小心翼翼地装好,带着姐姐走好几站地的路,悄悄拿到石油新村的集市里去变卖,换些柴米油盐酱醋钱。
七十年代初,为修筑宝成铁路,我们一家跟随父亲的工作单位原铁道部一局建筑处机修厂,由乌市搬迁到陕西汉中,后来又陆续迁至勉县与三原等地。在汉中时,母亲作为铁路职工家属在单位自办的砖瓦厂打零工上班。记得经常傍晚回来她都会花几角钱,拿一个大的手帕,兜住四角买回一捧炒熟的落花生,分给我们姐弟享用。这是我今生吃过的最香最脆的花生,以至于到现在都还念念不忘。我少年时代的大部分时光是在陕南勉县度过的。因为居住地周围有山有水,便多了许多与小伙伴们玩耍的好去处,包括到河坝里面帮母亲捡石头。那时,铁路上铺轨用的道砟都是人工破碎加工出来的。勉县的河坝附近多是沙石地,在铁路桥下的河滩里,有许多铁路职工家属就地取材,将河床上裸露的鹅卵石收集起来,用铁锤砸成拳头大小的石块,再堆码成方,待物资采购人员来收方拉运,大概一方石砟能卖上一两块钱,这在当时已算是一笔不小的家庭收入。除此而外,为了生计,母亲还经常各处找活务工,想方设法给家里挣钱,印象里到地方焦化厂卸过煤装过焦炭,在铁路货场倒运过来往物资,还去建筑工地搬过砖扛过水泥。母亲干活一点儿都不惜力气,总是抢在前面,大家伙都喜欢和她一起结伴,平日里一旦找到要干的活儿,都不忘把她叫上。母亲的这种踏实作风深深地影响了我,让我受益终生。
我的母亲不仅勤劳,还十分节俭,热心助人。那些年,左邻右舍大家日子过得都非常紧巴,似乎家家户户的粮食都不够吃。记得,每到夏收和秋收时节,母亲都会和邻里的大妈大婶们相约,到驻地附近的农村去捡拾生产队收割后遗弃在田地里的农作物。捡回来的有麦子、稻谷、玉米,也有红薯、土豆、花生、大豆……,晾晒在自家的院子里,然后再筛选装袋加工成米面和杂粮,补充一家人整年的口粮。为了把粗粮和细粮搭配着吃,母亲费尽心思,精心烹饪,变着花样将粗粮细做,解决吃饭的大问题。到现在我养成的习惯,每一餐饭都要吃得干干净净,从不敢浪费一粒米,这是从母亲艰辛劳作中真切体味到的“粒粒皆辛苦”,对粮食有着一种深深的敬畏。那个时候,家里人穿的衣物和鞋袜,也多是母亲自己用手工做的。每年冬季到来,她都会给我们几个儿女翻新一身棉衣棉裤,还有亲手一针一线缝制的棉鞋和手套,穿戴起来浑身松软舒适非常暖和,尽管学校教室的取暖条件差,但是从来没有被冻伤过手脚。虽然母亲每年都会给我们添置新衣,她却从不愿为自己多花一分钱,生活极其简朴,衣服鞋袜总是缝缝补补,一穿再穿。
我在上小学和中学的暑假时,曾随母亲回去过两次山东嘉祥老家,至今脑海里留存的乡土风貌,仍然还是那时的模样。现在想想,当年和母亲一道回故乡的光景,应该是我童年最开心的事情了。少小之时年幼无知,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光着腚和小伙伴们下河游泳、摸鱼,在池塘里戏水划船采莲蓬,赶着羊群在野草地里疯玩个没够,累了便钻进小树林里躺倒在草窝里美美睡上一觉,醒来又爬高上低捉知了逮蚂蚱,渴了就上树采摘梨子和桃杏吃,记得有一种生长在农田里叫马匏的野果,圆圆的,长不大,颜色微黄,摘下来咬一口,满嘴的香甜(自此我再也没有吃到过)。这些物事,在城市里生活的孩子,哪会有如此美好的经历。我时常从内心里一直感念着母亲带给我的这些快乐无比的年少时光,是她哺育我长大成人,是她滋养我怀揣梦想。这些年,我一直总想再回去一趟老家,回味和母亲在一起的那些难忘记忆,找寻与家乡亲人和儿时玩伴曾经相处的陈年往事,这始终是我心中的一个梦想。母亲的一生是平凡的,母亲的恩情是伟大的。她为了儿女为了家,总是默默辛勤劳作着,直到积劳成疾病重不起。她走的太早,没能赶上好年代,过上几天好日子,享受到儿女们的清福,却把毕生的母爱奉献给了儿女,如同一支燃尽的蜡烛。母亲去世时,我只有二十岁,还没来得及好好报答她老人家。真是子欲孝而亲不待啊。(作者单位:建安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