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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风
    “甜瓜吃完了没?”
    母亲的身影在视频中一晃一晃,声音也滋滋啦啦的听不清。小侄子躲蹲在一旁,只露出一只手,不停地调试着手机,母亲的脸在手机屏上映得很真很大。
    “冰箱里还有几个呢。”告诉母亲,我把五月的甜瓜连同五月的母亲一起写进了文字中。
    也不知母亲听见了没有,只见她依旧不停地对着手机里忽有忽无的我,一边兴奋地比划着什么,一边低头侧脸责怪侄子把她原本圆形还算青秀的脸,怎么放映得这么长,这么多的皱纹,像渔网一样不像她自己真实的脸呢?
    母亲自从学会了使用视频,就很少打电话了。
    以前,我常在电话中说:“妈,我明天回去。”
    母亲总是说:“你上班那么忙,一个人还要带孩子,就不要在路上再折腾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母亲就敲着门出现在我面前。
    母亲乘最早一班车,一个半小时后哼哧哼哧地爬上六楼,头上冒着热气,鼻子上缀着细密的汗珠,胳膊被挎着的布袋子勒出一道道红色的血印,好像马上就要冒血似的。
    就这样,母亲来了,又去了……
    春去秋来,一趟又一趟……
    现在,我在电话中说:“妈,我明天回去。”
    手术后跑不了远路的母亲总是说:“好,回来头一天,就要来个电话呢,我好给你蒸包子,蒸花卷,蒸条子肉……我好到邻村去给你摘甜瓜,去菜园给你摘辣椒,去对门树上给你摘甜杏……”
    “记着,快到了,再打个电话啊,我让你爸骑摩托车在下面路口接你。”
    然后,500米路口外,站着父亲,500米路口内,站着母亲。一远一近的父亲和母亲,不知疲倦地站在六月滚烫的热风中,伸直了脖子,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远眺着她们回家的闺女……
    瞅不见车影的母亲,噔噔噔跑回家,拨动着她熟悉的阿拉伯数字,“到那儿呢?到张桥没?”“没呢。”母亲再噔噔噔地跑出来,快速地站在原来的位置上,生怕她的位置被别人抢占了似的,继续瞅着每一辆过往的车子;待等到路口有停下的车子时,又噔噔噔跑回去炒好菜;再噔噔噔跑出来,瞅向我回家方向的那条500米小路。
    火热的六月,太阳晒得人浑身发烫。
    乡村马路对面放着一辆摩托车,父亲抽着烟蹲坐在旁边短浅的树荫下。见到撑太阳伞的我,就不停地说:“你看太阳多晒多毒,也不知道再戴个帽子。”
    我暗笑到,我这不是撑了伞吗?又不是从月子中心出来,包裹那么严实干嘛?
    “大热天的,你不用来接我,两步路就到家了。”我瞅着消瘦的父亲说。
    “你说回来,你妈一大早就让我下来,我眼瞅着十几辆车过去了,就是不见人,盯得眼睛生疼,怕错过了车子。”父亲接过我手中他爱喝的茶叶和爱抽的烟,快速放到前面的筐子中。
    热气席卷了整个田野的上空,满地金黄的麦子响着一片片轻微的簌簌声。我坐在后面,看着不喜言语的父亲,看着已被汗渍浸湿一大片的后背。心却莫名地感动,除了感谢上帝,我还能有机会坐上父亲的摩托车上;除了感谢上帝,我给了父亲再次宠爱闺女而倍感幸福的机会;也给了自己再次徜徉在父母之爱的机会,在这种甜蜜的幸福里,却忘却了热气的存在。
    吃饭时,斑驳的桌子摆满了饭菜,父亲把一盘肉挪到我跟前,母亲把一盘自制的花生酱也挪到我跟前,小雪妙躺在父亲脚下,怯生生地望着我,“喵喵喵”地叫着。
    我责怪母亲说,以后不要再给我蒸包子,蒸馒头了,这些我都会。
    “是不是咸了?我想不起来,放了几次盐?”母亲自责她已经没有了记忆力。
    “是不是有碱面疙瘩?”我还使劲多揉了几遍面团。
    “是不是不好吃?”不知道怎么的,我就转了个身,怎么就把原本该让入肉中的韭菜,糊里糊涂地却放到了南瓜里呢?
    ……
    母亲把她曾年轻强劲的臂力,清晰饱满的记忆力凌乱地迷失在了六月的热风中。
    父亲一脸慈祥,沉默不语,偶说句:“好吃,真是好吃。”小雪妙也欢快地摇着尾巴,跟父亲撒起娇来,想讨口好吃的。
    父亲说母亲,今天较昨天多吃了一碗。
    母亲说父亲,今天较昨天精神了一点。
    六月的风夹杂着一股股热浪,从敞开的大铁门中淌进来,在这夹杂着黄灿灿麦香的热风中,再也听不见母亲利索的脚步声,再也找不到母亲清新的记忆了……恐慌,心痛再次紧紧地袭击着我。
    午睡时,母亲把有吊扇的房子腾给我,让父亲睡后面有北窗的屋子。母亲悄悄在我身旁躺下,没过几分钟,母亲又辗转反侧,悄悄起身,再慢慢蠕动着下了床,俯下身,趴我耳边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打呼噜呢,怕吵着你。”说着,又费力地挪动着步子,走向有北窗的后屋去。
    半空三片扇叶,在白色的旋钮上与热风周旋,自由欢快地转着。睡意朦胧时,听见房门外一阵窸窸窣窣声,心想,定是小雪妙在门口偷窥我,喊了声,走开。
    一片安静后,又一阵窸窸窣窣。扭头看去,一个佝偻的身影,躲在淡粉色的纱帘后,轻微前倾着身体,一双已不能长久支撑身体的腿微微半曲着,一双模糊又清澈的眼睛正紧贴在一指宽的门缝中,笑眯眯地正注视着我……
    “妈……”我大声叫了声。
    “嗯……”母亲也大声应了声。
    我不知道母亲经过了怎样的心理挣扎,又跑到前面的屋子,悄悄地看着我——也就是她的闺女。
    我把母亲拉了过来,和我一起横躺在宽敞的大床上,我把身体伸得直直的,母亲则轻轻蜷着身体,面侧向我。一双不知割过多少斤麦子,不知道抚摸过多少次扁担的手,轻摇着一把蒲扇,一阵阵凉风缓缓而来,我亲昵地享受着从母亲臂弯摇出的这股熟悉的凉风。清晰地记着,四十年前,也是在这六月的热风里,我和母亲就这么横趟在床上,母亲就这么给我摇着蒲扇,不知怎的,摇着摇着,我的眼圈却阵阵发烫泛红.....我知道,母亲竭力想趁她还能断续清晰认识我的时候,多看我一眼,多爱我一天。
    刚吃完早饭,母亲就又拉动着父亲,开始准备午饭。
    隔着窗户,听见父亲和母亲的一阵争吵。
    父亲责怪母亲把脑子,丢在了六月麦田的热风中。
    母亲说做饺子,指示着父亲剁好肉,醒好面。转个身,母亲又反悔了,说闺女不爱吃饺子,要不做煎饼,又指示着父亲顶着中午的大太阳,去田地摘了水灵的黄瓜,熟透的西红柿,母亲和好面水,待父亲生火起灶时,母亲又忘了和好的面水,又蒸起了饺子……
    风扇呼呼地转着……
    六月的风,眷恋着六月的雨。
    六月的你,又眷恋着六月的什么呢?
    而,六月的我,只想多看父母一眼,多爱父母一天!
    (作者单位:桥梁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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