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幕遮蔽了草原最后一抹斜阳,小镇乌丹也悄然进入了梦乡。月亮偷偷爬上车站红房顶的时候,所有的喧嚣浮华都已落幕,草原之夜是这般的静谧安然,这般的清幽温情。
几缕微云从皎洁的圆月轻抚而过后,有银白色的声音洒了下来,轻轻呼唤着我的乳名,楚目凝神,皎洁如镜的圆月仿佛映出了母亲如雪的发丝,轻柔的月色仿佛捎来了父亲的谆谆教诲。呵,月亮,是你将所有的牵挂和思念在月圆之时画上完美的句号。又是你,将人们魂牵梦萦的情结涌上了心头……
母亲这会儿应该还在灯下,戴着老花镜、眯着眼,为我将来的孩子缝小棉衣、绣小鞋吧?岁月的风霜已悄悄地爬满了她的脸庞,两鬓的黑发中也掺杂了丝丝银色,她抬着头,左手拿着针,右手拿着线,把线头在嘴边抿了抿,微微将手抬起,在暗黄的灯光下穿针,疲惫的脸庞上有着难以掩饰的喜悦。母亲的丝丝线线给我缝制出了30个暖冬。
几分愧疚夹杂着几分感激,时光的流水声顿时唤起了小的时候在故乡“叫魂”的画面来,每年月圆之夜,家家户户都会在自家院子里升起一堆篝火,大人小孩围着篝火转圈,相互喊着亲人的名字,用来除病消灾、保佑平安。每到这个时候,母亲都会把我家的麦桔杆点得很旺,火光映照在我和哥哥洋溢着节日喜悦气氛的脸上,我们围着篝火开心地转着。母亲“叫魂”的声音总是最响亮的:“西龙,回来!”我顽皮地将双手放在嘴边大声回应:“回来了!”母亲这时总会微笑着用她那布满茧子的双手爱怜地摸着我的脸说:“声音要再大一点!”
母亲,今夜又是月圆时,您的儿子在遥远的大草原上声嘶力竭回应“回来了……回来了……”您听见了吗?
父亲这个时候应该是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吧?身边依旧放着他那泡着浓苦茶水的杯子,电视机里传来的还是百听不厌、高昂激越的秦腔《王朝马汉一声禀》,被电锯夺走两根指头的左手随着秦腔的旋律轻轻地打着拍子,脑海里回味的还是他年轻时在阳安线的深山老林里横空架桥、面山开洞的职业生涯吧?因为打我记事起我的耳朵里就灌满了他当年修铁路的故事,他曾无数次自豪的向我说“蜀道难,蜀道难于上青天,却难不倒我们的老铁路,当年我们硬是靠手抬肩扛接连、抚平了阳安线这条钢铁大道的脊梁”。听着他绘声绘色的述说,我仿佛还能听见他们“王朝马汉一声吼”的声音回荡在秦岭和大巴山的深处。
平日在家,我总喜欢和父亲促膝长谈,津津有味的向父亲提及我在工地的鲜闻要事,每每这个时候,父亲总会告诫我要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每次听完我的倾诉,父亲自豪的神情里总会流露出一丝缺憾,从他那惘然的眼神里我读出了一个铁路老前辈对铁路建设事业的深情留恋和无怨无悔,他多想投入到机器轰鸣、热火朝天的劳动场景里挥汗如雨啊,多想再次用他那沟壑般的双手爱抚和他一起摸打滚爬多年的钢轨啊,多想在巧夺天工的双线隧道、现代化的特大桥、曲线桥上留下自己的身影啊!可当他缓过神后,却总会无奈地苦笑。
父亲,如今您的儿子用双手抚动了草原上的两根钢铁琴弦,日夜飞驰的火车演奏着欢愉奋进的音符,您听见了吗?
夜风裹着凉气吞噬掉了夕阳留下的最后余温,在烈烈大风的吹拂下,我熟睡在草原浩瀚的胸膛里。
月亮拨开轻纱般的云雾渐渐升高,月光如水中涟渏般的柔波,倾泻着瞬间的感动,流淌着相思的苦痛。而静静洒下的银辉,像母亲温暖的手包裹着我,像父亲期望的眼神指引着我,轻轻告诉我前进的方向,告诉我只要慢慢地走、踏实地走,就一定能够抵达终点。点燃一支烟,吞云吐雾间,我强烈地感觉到我的心中升起了一轮明月,一直映照着我,引领着我,清澈着我的心灵,镀亮着我的人生,牵着我在一望无涯的草原上驰骋。
(作者单位:新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