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轻盈的雪花一片又一片，飘飘洒洒，深情地缠绵着光秃的枝干，枯萎的花草……清简的日子，因冬雪而变得花影朦胧，暗香浮动。饮一杯记忆的美酒，倚窗独醉，想起春节将至，顿时，心底拂过一丝轻柔的情愫，沉浸在一种极致美秒的感觉中。
    长大后，历经一个又一个春节，都已渐行渐远，只有小时候掰着指头盼望着过年的情景，那种盼望穿新衣服的期待和穿新衣服久久的喜悦，在记忆中是那样的鲜明，如陈年美酒，越酿越醇、历久弥香！
    暮色时分，整个村庄笼罩着一抹轻烟，草木隐约，房屋缥缈，一片轻盈的暮霭在大人的忙碌中、在孩子的奔跑中，在锣鼓喧嚣中沸腾起来了。
    除夕这天，我家的厨房一定是热气腾腾的，记得祖母和母亲一整天都是系着一个棉布大围裙，挽着沾有面渍的袖子，灶膛的火苗映得拉动风箱的父亲的脸火红火红，祖母纤弱的手指，和母亲粗壮有力的手臂不知停歇地煎炸着，蒸煮着，繁忙着。家人所有的忙碌和辛劳好像都与我无关，闻着空气中弥漫的年味，我激动幸福地穿梭在烟熏火燎的厨房中，母亲时不时用油亮发光的两根手指，捏一片正切的牛肉或刚炸好的花生米塞进我早已昂首张大的嘴巴中，然后，笑眯眯地赶我走，让我出去玩，不要再在厨房捣乱。
    来不及搬小凳子，在小伙伴们七手八脚忙乱的蜂拥下，我连滚带爬撕扯着那条结实的粗布床单，笨重地翻滚到炕沿边，气喘吁吁地抬头看看支架在半空中那个黑色带锁的木质箱子，知道，我的新衣服就藏在里面，强烈的诱惑力使得我鬼使神差地把小伙伴们当成人肉梯子，当我踮起脚尖，伸直手指也够不到那个使我发狂的黑木箱子时，我调动所有的脑细胞，抱来了枕头，也抱来了被子，当作登高的阶梯，当我高高地站在半空中时，看那一双双清澈的眸子，一张张纯真的笑脸，齐刷刷抬头仰望期待的眼神时，忽有种君临天下的感觉，清脆无邪的笑声淹没在袅袅升腾的炊烟中，时不时还透过窗户偷偷地瞟几眼确定此时在厨房忙碌的母亲的背影，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母亲陪嫁的木箱内，触摸到那两身新衣服的刹那，欣喜若狂，那颗期盼已久的心就砰砰直跳，我小心翼翼犹如宝贝似的，生怕自己不小心弄皱了它，双手平放在热炕上，悬着的心才终得放松，伙伴们哗然聚拢紧围在一起，簇拥的小脑袋分也分不开，就像欣赏价值连城的文物一样，那么虔诚、那么神秘、那么欢雀，每次总是能赢来伙伴们的一阵阵尖叫，年少的虚荣心在那一刻得到了无限的放大！
    我尽情地享受着父母对我万般的宠爱，享受着母亲为我精心挑选布料，再用自行车带着我去邻村的小裁缝店量身剪裁，在冬日暖阳下，母亲骑车在乡间的羊肠小土路上前行，我依偎着母亲坐在后面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感觉母亲的背影就像是无边辽阔的大海，又如浩瀚璀璨的星空，我知道，母亲会把世界上最深沉无私的爱给予我，冷飕飕的寒风不时吹打在脸上，也不觉得寒冷，即使被寒风吹得睁不开眼，也会含着微笑在阳光中飞扬，也会和阳光里一缕缕，一弯弯，一浪浪的所有的生命一起歌唱……阳光明媚的日子，祖母和母亲在缝纫机上“咔咔咔”地把不规则的碎片布块魔术般地做成一件漂亮的外套，心灵手巧的祖母还不忘压出多个蝴蝶结作为点缀。
    每逢过年，父亲从来都舍不得给自己花一分一文，一身灰蓝色的“中山服”工装，穿了一年又一年，却会花高价给我买件红面蓝里的“风雪衣”，当时很是潮流时尚，伙伴们总是羡慕我时髦洋气的款式和火焰一般靓丽的色彩，还有那条多彩艳丽的竖条微喇裤，让我走在人群中总是那么醒目。每次，母亲洗干净后，都会晾晒在门口的铁丝上，那一抹耀眼的亮红，在蓝蓝的天空下随风舞动，那感觉，是那么的令人陶醉。令人欣喜……
    终于熬到了除夕的晚上，新年的渴望也达到了极点，明天就要过年了，激动，激动……
    我把新衣服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枕头旁，安静地躺在母亲旁，却辗转难眠，侧耳细听公鸡的第一声鸣叫，天朦朦亮，鞭炮声就陆续响起，此起彼伏，外面锣鼓喧天，喜庆热闹在新年的空气里装也装不下，大人们乐得红光满面迎接新年的第一天，小孩子们更是欢呼雀跃，我便一骨碌爬起，迫不及待地穿上新衣服，穿上父亲给我买的红皮鞋，在镜子前左瞅瞅，右看看，母亲给我扎上她特意赶集买的两尺紫色的丝带，父母让我在他们面前转一圈，再转一圈，满眼流露无比的慈爱和希冀，此刻，镜子里微笑的我好像已在对全世界微笑，一颗幼小的心已盛满了天下所有的幸福……
    天色微亮，新年的空气中氤氲着清新的雾气，如白色的轻纱，神秘，朦胧而迷离，总有一种想伸手触摸一把的冲动。那时的我根本不知道“雾霾”两个字，“咯吱咯吱”地踩着漫天飞舞落满白雪的鞭炮纸上，直奔寻找伙伴的方向，期待她们穿上新衣服的模样，雪花淹没我的脚面，新年的雪瓣飘落在我韶华无暇的脸上，亲吻着我葱茏洋溢着光鲜的眼角眉梢。小时候，不懂雪的诗情画意，也不懂雪的浪漫温情，只知道，家家户户的春联，大写的福字映射在圣洁的白雪中，红得那么耀眼，那么喜庆，一年的吉祥如意，一年的岁岁平安，一年的团团圆圆……在晶莹剔透的白雪中，都可以看得见，“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咚咚锵锵”的锣鼓声，走亲访友的谈笑声都隐藏在老人喜悦眼角的皱纹中……
    刹那芳华，我牵着匆匆而逝的旋转年轮，已走过了四十年的山山水水。如今，随着物质的日渐丰厚，却再也找不到儿时过年那种强烈期盼的感觉了，再也找不到儿时为了穿上新衣服激动无眠的情愫了……我努力地想给零零后的姑娘的童年里留点什么，就如同我的童年一样，因有爱而色彩斑斓，无论经历时光的风催雨折，心房的一隅始终悄悄地、轻轻地、久久地安放一片风景、一段故事、一个名字……值得一生慢慢回味！
    儿时，年少芳华一刹那的心动，便凝成了我一生的永恒，沉淀在我漫长的生命中，那些难以磨灭的光影碎片、那些不眠的故事、那些撒在心头，融入血脉中的”年味”，随着新年的钟声，随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一点一点遗落在梦醒时分！
    （作者单位：桥梁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