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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04版
发布日期:2022年04月13日
期许
杨光
文章字数:2766
   
  “兄弟们,劲爷呢,这次是摔得挺惨,但也是为了保护公物,你们不心疼就罢了,别成天吐槽人家。人家可是项目部的人民艺术家,假如你我身价100万的话,那劲爷少说1000万!”
  “麻队,凭啥他比我们多900万,凭他演技一流吗,凭他办事儿够浪吗?”
  “陈调,肤浅了,肤浅了。他比咱多的,并非900万,而是100后面那个蛋,完蛋的蛋!”
  望着麻队用平日里比心的四指拱出来的“蛋”,一局杭州某地铁铺轨项目的员工餐厅里,瞬间爆发出长达数秒单字循环的笑声,将绑架劳动竞赛数日的紧张气氛一秒嘣散,就连平日微笑如散财般艰难的工程部长脸上,也褶出了无法苟藏的弧度。
  是人都看的明白,劲爷,就是当下大伙茶余饭后的顶流。
  劲爷原名乾劲,主抓项目文化宣传工作。关于忠粉们的评价,劲爷心里是自然有数的。而他也一直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千万身价,并非唾手可得。
  某日,工地安全大检查。项目方书记招呼道:“乾劲,前面浇筑浮置板道床,赶紧给我录下来。”
  方书记语毕,乾劲连个“嗯”字都来不及吐,便如一只追逐飞盘的猎犬一般,点着小碎步,向目标工作面狂奔而去。
  硕大一个摄像机,在重达200多斤的劲爷的手拿把攥下,娇小得就像个冰淇淋。
  大师的眼里,是容不下任何瑕疵的。仅一个作业人员手扶浇注软管的画面,劲爷就能从特写、近景、中景、远景辗转交代。你看他,一会儿君临天下般抢占高处四下扫摄,一会儿婴儿吮奶般匍匐在母亲大地的怀抱里向上仰拍,一会儿无惧四射的混凝土星星儿把镜头怼到工头的脸上……直到邂逅那个能够救赎自己审美的角度。
  劲爷对于摄影、对于构图的严谨,是不亚于任何一个物理学家的。其创作灵感更是密麻到如细菌般无处不在,怎么说呢,如果上帝的苹果选择本世纪才丢下,那么肿包的必然是劲爷的脑袋……
  看到方书记满意地点点头,劲爷长舒一口气,欣慰地爱抚着刚刚协助自己完成创作的机器。
  眼看方书记就要离去,劲爷又欲追随,谁知却被群安员一把拉住:“嘿嘿,哥,劳您大驾,给我检查电箱拍个镜头,我那安全培训视频缺这个。”
  一向不善拒绝的劲爷,望着比自己矮半头儿的群安员,此时却是诡异一笑,咬耳说了一句让人想回农村的话:“下回吧,兄弟,跟你说实话,哥今天出门走得急,机器电池忘揣了,刚才的拍摄嘛……偏重于仪式感了,保密啊,兄弟,一定保密,下回这个镜头我一定给你补上。”
  “乾劲,前面绑钢筋呢,赶紧的!”听到方书记再次召唤,劲爷边跑边不放心地把食指泊在唇边,三步一回首地向群安员频使眼色。不想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脚下拌蒜,一个不小心之后,劲爷的下巴光荣负伤,千钧一发之际,或许是强烈的爱企如家之心,或许是文件上损毁公物的赔付比例,支撑着劲爷将机器定定举起……他不仅用肉体维护了国有资产的安全,还成功登上了遭拒群安员主笔的项目安全简报,并受邀在交班会上聆听了项目领导毁誉参半的抚慰。
  于是,那天会后,便有了大家餐厅里消费劲爷的一幕。
  养伤的时间里,下巴贴着胶布的劲爷,被强制远离了好似片场的工地。可俗话说的好,没有任何一块胶布,能够内卷渴望飞翔的灵魂。
  他,又来了。
  话说劲爷的办公室里坐着三个人,一个管人事的,一个管党群的。这一天,劲爷非常焦躁,虽然也不用报送什么资料,可他的注意力,死死的被勾在笔记本上不了网这一点上。
  “果子狸,你哥电脑上不了网了,给指条路。”
  果子狸是管党群小哥的外号,扮演着办公室IT担当一角,他才没工夫理劲爷,一边噼啪敲打键盘一边回了句:“什么素质?你家门口网管没教过你吗,遇事不决摁重启,你把路由重启一下啊……不过这会儿不行,我正给集团公司传资料呢。”
  “要传多久?”
  “网有点慢,大概一个小时吧。”
  听说青春要被如此挥霍,劲爷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他看了看仍然对他爱答不理的果子狸,然后狠狠拧灭烟头,大步流星走出了办公室。
  过了没两分钟,突然,管人事的美女偶遇色狼般失声尖叫,这尖叫甚至淹没了果子狸的粗口:“啊……怎么断电啦!谁干的好事儿!我这花一早上做的表格,还没保存呢!”
  没错,听这话就知道,她的机器是台式的,系统是XP的。而且,她的“断”字也用的很精准,那电就是只停了十秒,然后立马又来了。随着电一起回来的,还有飚着小碎步的劲爷。
  在过去的两分钟里,劲爷因为找不到路由器开关,而选择了重启权势熏天的电闸。
  通过这次治标更治本的停电,劲爷的网神奇地回来了!可他本就不济的人脉,也从非机动车道窄成了小龙女的卧榻……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劲爷再次问鼎项目热搜。
  方书记知道这事后,毫无悬念地把劲爷请到了办公室。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悠悠地点了一支烟,然后凝眉思索。在烟丝儿快燃到字的时候,方书记开嗓了:“抬头让我看看。”
  早已吓屁的劲爷赶忙抬头,就像一个任人摆布的宫女儿,只露出一个贴着胶布的下巴,盘踞在方书记的视野当间儿。
  方书记好个端详,然后说:“嗯,看来好的差不多了。这样吧,别呆办公室了,等会儿跟我检查工地。”
  平日的检查工作,是严谨而愉快的,各部门大佬车同坐、帽同色、错同唾、患同扼。可这一次,不知是不是因为带了受伤的劲爷,检查组刚进洞就遇到了难题。因为前两天一直飙雨,在通往工作面的路上,有那么200米积水还没被抽掉,只饶过两行轨面浅浅地露出头来。
  换个洞口过去,至少要多走四里地。正在方书记踌躇之际,一个自带BGM的声音划破宁静:“来,方书记,把手给我。”
  方书记循声望去,只见劲爷把机器斜挎在胸前,两脚一前一后地踩在一行轨面儿上,侧头向自己喊话这阵儿,身子还有些打摆。方书记的思绪只顿了一秒,便立马心领神会,COPY他的姿势站到了对侧轨道上,然后握住了他的手。
  那一天,杭城的街上车水马龙、繁华依旧。在向下20多米的地方,两根半埋水中的轨道,宛如两条冬眠待醒的巨蟒。巨蟒背上,两位以及数位身披中铁一局衣着的御蛇高手,在劲爷和方书记的率领下,两两携手向水尽岸来的前方走去。他们指尖紧攥的,是与子并肩连成一脉的重心,是与子同“泽”福祸同往的知心、是与子同袍竞赛必胜的决心。
  在心心相印的某个瞬间,方书记突然感觉自己回到了久违的校园。老旧但宽敞的屋子里,清晨的阳光裹着新叶的香气,暖暖地落在老师的桌上,将漫舞此间的微尘,耀得如絮飞、如雪扬……
  透过窗,方书记看到少时的自己,正耷拉个脑袋,用目光摆弄着桌腿上的泥点儿。飒爽的班头儿张老师热情招呼他靠近,用温暖的语言翻起了他心头的泥土,种下了一颗嫩绿的种子:“方象同学啊,虽然这次你的成绩没有太大进步,但是你看,你的字比以前工整多了。提高成绩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老师相信,只要你把写字的认真劲儿用在学习知识上,将来一定能取得非常不错的成绩!好了,该上课了,我们去教室吧。”
  回忆如秋夜,往事如萤火,明灭之间,方书记的思绪,也潜回到了如今所在的洞内。离干燥的地面越来越近了,检查工作得以高效推进,方书记欣慰地望向劲爷,那目光里,有关于过去的点滴回忆,有对于未来的无限期许。
  就像张老师,曾经望向自己那样……(作者单位:中铁一局本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