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过隙,岁月如梭,一眨眼小梁离开我们已经整整十九年了,也是我俩相识三十周年。时间无情,十九年间经历了很多人与事都已淡出我的记忆,唯有小梁的音容笑貌一举一动仍让我至今无法忘怀。
我和小梁是1992年7月在甘肃永登引大入秦工地上认识的,记得那年夏天我们工程队分来一名大专生,两名中专生,小梁就是两名中专生之一。他们到队上报到时我已结束见习,分到财务室工作。小梁大名叫梁保利,中等个子,身材魁梧,古铜色皮肤,时常面带微笑,露出一口白牙,小眼睛眯成一条缝(近视眼),普通话中夹杂着宝鸡口音,一副憨厚淳朴的神态。
由于他们三个学生是学习桥梁工程专业的,都被分配到技术室见习。因为我们年龄相近,都是学校毕业生,又分在一间宿舍,所以业余时间常在一起玩耍。后来为了保证财务室安全,队领导要求晚上要住人,我才把被褥行李都搬到财务室。工程队的办公室和宿舍是合二为一的,兼备办公和居住两种功能。每间房子中间靠墙摆一排铁皮文件柜,将房间一分为二,外间是办公桌椅,里间是单人床和木箱等。时间久了,我才了解到小梁出身农民家庭,家里姊妹多,经济拮据,他天资聪颖,品学兼优,年年三好学生,年级尖子生,就是时下所说的“学霸”。可惜父母都是农民,无力供养他读高中、上大学,所以初中一毕业,他就不得不考中专,他虽然中考成绩优异,然而无人指导他选择学校和专业,不谙世事的他就歪打歪中报考了武汉桥梁学校桥梁工程专业,在学校依然各科成绩优异,是专业前三名,原本他可以留校或者去设计院工作,但他却选择到流动性大、又苦脏累险的工程局工作。他从西安铁一局本部报到,拿到学生分配命令;再到渭南铁一局下属的桥梁处本部报到,再拿到学生分配命令;最后从家里背着重重的行囊坐火车跑到千里之外的甘肃永登桥梁处下属的第四工程队报到,在施工生产第一线见习,千里奔波辗转三地这才算最后落地。一年前的我也是这样一路走来的。我不由得想起白居易的“同是天下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诗句,我们都是同路人啊!
记得当时我们工程队有三百余人(不包括几十名协议工),建有一个大食堂,厨师和厨工共有八九个人,每天供应早、中、晚三餐,开饭时,每个窗口都排着长队,午餐通常供应凉热菜和米饭、馒头,午餐和晚餐时常有老乡用自行车驮着竹筐,里面装满肘子、猪头、猪蹄等卤肉,在食堂大厅里兜售,很受欢迎。中午我和小梁他们各自买了菜和肉,拎着瓶装啤酒,三五一群,扎堆蹲在办公室和宿舍门口,大家都把自己盛着肉、菜的碗碟放在地上,一边夹取碗里的菜肉,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聊着天,无论春夏秋冬都是如此,形成了营地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尤其在五一、端午和中秋节,单位给职工放假半天,每人发二十元饭菜票,食堂提供多种凉菜、卤肉、热菜,大家聚集在宿舍或者办公室吃菜喝酒,猜拳行令,“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远在异乡的工程人用这种独特方式纪念节日,思念远方亲人,从中反映出工地人的豪爽热情和团结友爱。记得1992年夏天一个周末,经职工建议,队领导研究后,让司机发动闲置很久的大轿子车,按照自愿原则,集中了40多名职工,下班后坐车去县城活动,车门打开后,大家像泄闸的洪水,奔涌到县城的角角落落。年轻职工都爱看电影、打台球、唱歌、吃烧烤之类;而老职工却偏爱看秦腔戏,不大的县城因为我们的参与而充满了生机与活力。我和小梁他们几个年轻人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偶尔会三五人结伴骑自行车去县城,唱卡啦OK、打台球、看电影,享受城市年轻人的娱乐生活。
记得1993年2月我过生日那天,白天我从队上供销社买来两瓶白酒,小梁、小高和小齐他们又从食堂买来卤肉凉菜热菜,陇原的2月天寒地冻,可宿舍里却暖意融融,晚上我们几个人在宿舍里推杯换盏,猜拳行令,老虎杠子,喝得昏天黑地,席间高谈阔论,谈笑风生,单放机里传出郑智化演唱的歌曲《生日快乐》,小梁他们三人采用车轮战术,轮番给我敬酒祝贺,开始我还借口推脱;后来酒醉失去理智,不推不让,逢敬必喝,渐渐地我失去了知觉……依稀记得凌晨时我起床穿着单衣单裤蹲在宿舍门口,“哇哇哇哇”地呕吐,早春二月,陇原的低温还在零下十几度,寒风刺骨,我却浑然不知……第二天我问宿舍小高:“昨晚我喝了几两?”他操着陕北口音说:“不多,八两。”我说“这次破纪录了,我平时喝半斤就醉了”;我当即幡然醒悟,喊道:“好啊,你们几个串通起来灌我,小心我以后报复你们!”
后来,我因工作调动离开了这个单位及小梁他们,虽然心有不舍,但是也不敢违背父母的意愿。以后我俩书信往来,彼此介绍工作、生活、学习、思想现状,信中印象最深的一句话:与我相处的岁月是他今生的无悔。1995年5月的一个周末,他突然到单位找我,并带着他女朋友,他的突然出现,让我惊喜不已。原来他的女友家住咸阳,此次是他携未婚妻拜见女友父母。久违的我们晚上一起吃饭聊天喝酒,那晚他居然喝醉了,我们打出租车连夜赶回西安。2001年国庆节我原打算去河南旅游,他打电话约我去三门峡玩,当时他们项目部正在那里修桥,他任项目经理,他说我的吃喝逛他全包了,我考虑之后答应了,后因其他事情未能成行,此事至今让我心存遗憾。2002年的夏天,他来西安局职大参加本科进修,一天晚上约我出来,我俩在大街上边走边聊,驻足在市中心一家酒楼吃饭喝酒,期间我们畅所欲言,互叙离别之情,他说明年拿到本科学历后,就可以参加高工职称评审。酒足饭饱之后,我们一起打车返回,我中途下车回家,他独自返校。不料此次分别竟然成为我俩的永别!
2004年春节我照例给小梁家里打电话拜年,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一个陌生妇女的声音,我问:“梁保利在吗?”对方问“你是谁?”我答“我是小梁的朋友。”我反问“你是谁?”对方答:“我是他岳母。”此时电话对面的她已泣不成声,我接着问:“他在家吗?”她哽咽道:“他走了。”然后就没有声音了……当时我的头轰的一声,好像五雷轰顶万箭穿心,不相信这是真的。我立即给小梁的同事打电话,才得知他真的已经去世——在担任项目负责人时,他在一次意外车祸中去世,年仅三十岁。就这样,一名青年才俊,一名优秀的年轻桥梁工程师,一名未来的桥梁专家过早地离开了这个世界,留下了年轻的妻子和年幼的儿子……我常常默默思忖:小梁从十九岁中专毕业分配到铁一局桥梁处工作至三十岁去世,十一年来扎根施工生产一线,辗转祖国大江南北,先后修建了十几座大、中、小型铁路公路桥梁及供水渡槽,在他短暂而靓丽的人生中为祖国交通、水利事业做出了贡献,为企业奉献了最美好的青春年华,也为当代年轻人树立了榜样,而他就这样匆匆离去了……
忽然想起三毛《如果有来生》这首诗:“如果有来生,希望每次相遇,都能化为永恒。”小梁,我坚信如果有来生,我们还会重逢的。
(作者单位:建安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