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看到朱自清的《背影》，由此想到我的父亲，禁不住眼眶湿润，喉咙哽咽。其实这篇文章在孩童时代学过，记忆中并未这般感人，感悟到文章没有变，我的心境不同而已，人都说“养儿方知父母心”，只有自己为人父母，才有了这般的心境。
我的父亲，准确地说，是我的养父，出生在四川广元一个穷乡僻壤之地，家里三弟兄四姊妹，父亲是老大，所以在那个食不果腹的年代，为了给家里减轻口粮而应征入伍，最后有幸转成了铁道兵，最终成为一名铁路工人，这份工作延续到我们这一代。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天黑舍不得点煤油灯的日子，父亲常念叨他在大兴安岭地区天寒地冻的岁月，我和顽皮的弟弟总是坐在那里那里心不在焉地听，到了八十年代，已经懂事的我无意中听到村子里议论父母因为没有自己的孩子，把姑姑叔叔家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疼爱，送他们上学，却依然是别人嘲笑的对象，将近四十岁的父亲不得已兜兜转转领养了我和我弟弟。那时候，第一次理解到父亲的不易。
由于父亲的工作地总是流动的关系，从小我和弟弟是很少见到父亲的，他总是两三个月才能回家一次，在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父亲回一次家，需要坐将近二十小时的火车，再坐三四个小时汽车，再徒步六个多小时的崎岖山路，才能回到我们山坳里的三间土坯房的家。尽管如此，父亲每次都会背着一个大包，那是我和弟弟最期待的，因为父亲每次带的那些吃的、喝的，都是身边的小伙伴们没有见识过的稀罕物，为此每每我和弟弟总是拿着苹果、橘子等在村子里上蹿下跳地炫耀，满足我们那小小的虚荣心，那段时光是我童年时期最美的期待和憧憬。可是现在每次看见父亲佝偻的身影，回想那时只顾着去满足我们小小孩童的欲望和虚荣，却从不曾想过父亲是如何千山万水地把那些吃的背回来的，禁不住潸然泪下。
1995年，父亲面临退休，农村户口的父亲可以安排一名子女参加工作，吃了一辈子没文化亏的父亲面临艰难抉择，他毕生最大的愿望就是供他的孩子完成学业，可是在那个时候，学习成绩优异的我年龄也符合条件，可以接班，可是调皮捣蛋的不爱学习的弟弟尚年幼，心事重重的父亲说尊重我的选择。最终，他一声叹息，背着双手，嘟囔一句：爸还是没能供你好好上学。那个夏日午夜，父亲喉咙哽咽故作坚强的样子，让人心酸又心疼。
参加工作那日，踏上去河南安阳的火车，在车窗口作别父母，母亲哽咽不语，絮絮叨叨，而父亲只是站在远处，以固有的坚强支撑他的威严，他就那样的看着列车，看着车窗，看着我，然后微微扬起嘴角，微笑，我看到了父亲眼里是一种无奈，还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而后他板着脸，微微低下头，紧握一下双手拳头，再抬头，看见父亲眼里的湿润晶莹的东西.......那一幕，父爱的深沉让我永生难忘。
在我参加工作后，每次从工作地回家都会给父亲带上几瓶工作地的好酒，父亲呢，总是豪气地杀鸡炖腊肉，然后把家里亲戚和村子的人聚在一起，大嗓门高兴地吼着，“我女儿带回来的好酒，咱们一起品尝。”等所有人酒足饭饱离开后，总能看见父亲一个人拿着空酒瓶握在手里在细细地、静静地看着，然后轻轻地嘟囔一句“下回别带了，你一个女儿家背那么重，走那么远的路。”当时我还埋怨父亲把我千山万水带的酒让那么多人去喝，父亲却只是笑笑。现在才明白，其实，那就是父亲的快乐和幸福。
二十年前，圆了带父母来咸阳定居的夙愿，让父母离开了那个九十年代都不通路不通电的山坳的家，以为可以让他们在城里享清福，心里并不想进城的父亲，为了我不再沿袭他那么辛苦的回家之路，还是来到了城里，看得出来没有了乡亲们分享他的快乐，他其实并不能彻底适应城市生活，总想着回老家，因此每年夏天，我都把他和母亲送上回老家的火车，每次车站作别，一如当年父亲在月台目送我远行的瞬间，只是，父亲的背影已不再挺拔，日渐佝偻，步履蹒跚。唯一不变的是，我俩只是静静地对望，无语。那是父女之间默契，无声的对白。
十年前，父亲意外摔伤，进行开颅抢救，医生说最好的结果是植物人，术后在ICU病房看见父亲，满身被各种医疗管子包裹，喉管被切开，手脚被束带捆绑，听不见，说不清，眼神呆滞，智力停留在孩童阶段，甚至不认识任何人，吓坏了的我紧握着他的双手，哭着给他讲述他年轻时脚蹬皮鞋，穿着铁路制服戴着铁路大盖帽帅气的样子，讲述他给我们带的那些好吃的水果，讲述他送我参加工作的站台，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我，他的表情从刚开始的恐惧，到陌生，再慢慢地，慢慢地变得温暖，最后，他的眼角流下眼泪，嘴里开始吐字不清地叫我的小名。之后的半年时间，父亲以惊人的毅力坚持着痛苦的康复训练，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直到后来他能走能吃能说，接近正常人的状态，到今天为止，每每别人问他怎么恢复这么好，父亲只是淡淡的一句：我不能连累我的女儿。除了一颗爱女儿的心，他真的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情感的人。
经过岁月的磨砺，父亲已日渐苍老，经过四十多年的磨合，父女之间已然有了很深的默契，觉得他是家里最了解自己的人，因此每当自己遇到什么事情矛盾的时候，会首先想到父亲，虽然，他再也不能给予我什么，但还是乐于在他跟前诉说，倾听他的意见，不为别的，我只是想让他知道，就算已经79岁的高龄，他依然是女儿心目中的英雄。
每位父亲的爱都有伟大之处，只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朱自清那样，能用细腻的文笔去描述父爱，只是这一份亲情，早已安然从容地存在于我们的血脉基因中。
父亲节之际，愿天下父亲安康。只要我们心中有爱，每天，都是父亲节。
 作者单位：铁建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