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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2年10月13日
经历困苦
柯满堂
文章字数:2432
  参加唐山抗震救灾,是我人生历程中最为艰难困苦的一段,也是最难忘的一段。
  1977年春天,我从陕西富平被招工到铁一局四处九队。负责招工的邓师傅对我们说:咱们单位现在正在唐山参加抗震救灾,非常艰苦,你们要有思想准备。我当时一听,心里不仅不紧张,反而还暗自高兴。心想,咱下了三年乡,啥苦没吃过,工作单位再苦也不会苦过农村吧?再说我长到22岁,还没出过省。“好男儿志在四方”,能远走高飞,正合我意。
  我清楚地记得,我们这一批新工是4月12日到的北京。在天安门前匆匆忙忙、高高兴兴照了张像,就登上东去唐山的火车。车快到唐山,我透过车窗朝外看去,地震带来的破坏太让我震惊了。到处是倒塌的房屋,到处是废墟,看不到几个人。越往前走,我的心情越沉重。特别是刚过了清明,车窗外是阴沉沉的天,一座座的坟茔,白色的纸钱在风中悲凄地飘飞。火车在夜幕中过了唐山,大约又行驶了半个小时到达了我们的目的地——古冶。
  在昏黄的灯光下,车站上有人接我们,只简单地说声“各人拿好自己的行李,跟着我走。”我们十几个新工一个跟着一个,沿着铁路往西走。我那时体重大约110斤,精瘦单薄。扛着50多斤重的行李,开始还不觉得沉重,可越走越觉重,两条腿渐渐拌蒜。有几次都支撑不住快爬下了,硬是咬着牙跌跌撞撞到了队上。
  我们在食堂吃了碗热腾腾的面条,又被带到为安置我们新工刚搭建的宿舍。这是一间约20平方米用纤维板围起来的房子,窗子上钉着塑料纸,地是新填的坑坑洼洼的炉渣,四根木桩子顶着一张床板,共有7张床。我分在最里面挨窗子的那张床。这就是我的新家。我在这里住了一年多。夏天,房顶上尽管搭了一层荆笆遮阳,但纤维板房还是被晒透了,闷热如蒸笼。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震后卫生条件差,苍蝇肆虐,房顶上常常是黑压压一片。加上蚊子成群,嗡嗡直叫,晚上睡不好,早起一身包。到了冬天,这房子难挡冀东凛冽的寒风,屋沿上常挂着一串串冰溜子,尽管有土火炉和火墙,也难睡个暖和觉。
  刚去干的活是修建古冶铁路地区医院。新工没技能,只有当小工,拉砖运砂石,拌和灰浆,然后再给师傅递砖供灰浆。早起晚归,一天要干十个小时左右。手上磨的满是血泡,慢慢又磨成硬硬的手茧。后来我们接到新任务,在京山线下做一个涵洞,我们负责装运石碴。戴着帆布手套,双手紧握铁锹,每铲一锹都费力不小。我那铁锹就不听使唤,只听得铁锹与石碴碰在一起“咯啦咯啦”的响,就是铲不上东西,双手不停地颤抖,只恨自己缺乏力气。看看身旁的人前腿一弓,后腿一登,只听“嚓——”一声,就是满满的一锹石碴,“哗——”一声,手一扬石碴便飞向铁斗车,动作利落,很是洒脱。班长见我干这个不行,就好心调我去运灰浆。我推起装满灰浆的铁斗车到了七八米深的基坑旁,慢慢地将车把抬起,灰浆就顺势而下溜到基坑里。开始还行,推的时间久了,双手的掌控力就差了,一不小心,在倒灰浆时竟连浆带车一起推到基坑里去了。“怎么搞的?你看看你看看,多危险!幸亏没砸着人!”高个子队长冲着我发火。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所措。
  我曾经有过激烈的思想斗争:“留,还是走?”我这身板在工程队干重体力活没啥优势,也没啥奔头,还不如回去自在。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我的班长走近了我。他叫陈发通,长得胖胖的,黑黑的,不苟言笑,但却很真诚。下了班他带我去遛弯,有时午休也不睡我们坐在大柳树下聊。他说他也是学生出身,刚来也不习惯,坚持坚持就闯过去了,不要泄气。他还表扬我爱学习,说要用好我的特长。我们在一起聊工程队的生活,聊身边的人和事,聊粉碎“四人帮”和美苏两霸,甚至聊当时流行的口头文学“梅花党”“绿色尸体”等等。他让我找回了自信。特别是他推荐我当队上的通讯员和板报员,使我有了用武之地。我把队上的好人好事新鲜事及时写出来,在食堂前的大黑板报上刊登。我一个人又搞版面设计,又画报头插图写美术字,再加上五颜六色的搭配,每出一期黑板报都能引起大家的好评。那时我总是愿意躲在排队吃饭的人群后面,听大伙儿的议论,十之八九是表扬的,当然也有人发表一些建议。那会儿简直就是一种享受,我的价值得到了体现。
  还有和我一起来的两个新工新权和佑民,待我如同亲兄弟,帮我渡过难关。他们说,咱这一拨新工就你学习好,能写会画。你就把时间多花在学习上,杂事别管,我们替你干。于是我下了班一门心思读书,写稿子,他们常常轮换着替我打饭,帮着洗衣服,买东西。有一次我被人讥讽挖苦受了点委屈,他们竟假装喝多了酒把那小子揍了一顿。我成了他们的特别保护对象,既受宠若惊,又感激不尽。还有我们工程队的团支委汪英,她风风火火闲不住,也硬是给我压任务,逼着我搞活动,也使我在被动中渐渐地适应工作环境。她有一句名言:“有多重的车就能压出多深的车辙”,付出多少努力就会有多少回报。
  真挚的友情使我心中的希望之火重新点燃起来。在参加陡河电厂铁路专用线施工中,正是天寒地冻,我和工友们每天天不亮就坐敞篷卡车出工,风沙吹得灰头土脸,浑身冻得发僵。到了工地,沿着铁路起道上碴,打道镐。穿着老羊皮里子的短大衣,腰间系着草绳,脚登翻毛皮鞋,双手把道镐高高举起,又重重地落在钢轨与枕木的接合点。开始砸不准,会砸在钢轨上,“铛”的一声,双手震得发麻,我一次又一次地砸下去,越砸越老练,还有了几分自豪感。我曾联想到自己就象那个在西伯利亚西修铁路的保尔·柯察金。我把自己的真实体验和感受写了篇稿子寄给局报社,不久《铁路建设报》就发表了我的第一篇文章《打道镐》。之后,一发而不可收,我的名字常常见诸报端,连续多年被评为“优秀通讯员”。由于写出了一些东西,我受到组织和领导的关注,有机会参加了全局第三次青代会的筹备工作。1978年6月我幸运地被调入局团委工作,告别了艰难困苦的工程队生活。
  后来有人给我开玩笑说,你这一篇《打道镐》,打出了一篇好稿,也打出了一条通往成功的路。每每回想起在唐山的那段经历,我切身感受到,经历是一种财富,特别是经历困苦的磨炼,人才能变得坚强、坚韧、坚定,才能不惧风雨,执着追求,有所作为。诚如古人所言:“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作者单位:离退休工作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