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彤
　　因为身体的原因，不得不住院治疗。每天间隔输液6瓶，右臂有个粗粗留置针头的我往往回家已至凌晨，在万家灯火阑珊中记录我成年后这一次住院的经历。
　　周日住院至今，整4天，除1项病理检验结果外，所幸除贫血、免疫力低外，所担心的病因已排除，虽然经历了一个十几分钟的手术，被“手术室”那几个鲜红的字吓到，被冰冷的手术器械吓到，甚至被检查的医生吓到，但前一秒还在强忍眼泪低声呜咽的我，下一秒如婴儿般沉睡。这对于我是一种最佳方案，有些经历还是不要留下痕迹的好——对于我这样的“纸老虎”来说。
　　我醒来，看着一夜间苍老的父亲焦灼与关切的眼神，母亲正努力抑制眼里的泪花，我立刻放声大哭，父亲说：“没事了，没事了……”
　　入院由母亲陪着我，为了免去她跑上跑下的辛劳，我一个人上上下下办好了入院手续，正式被分配到人满为患、不得不一再加床的咸阳市中心医院的过道里，位置在医生办公室、护士站的旁边，亦在公厕、电梯拐角、去开水房的必经之路上。有轻微强迫症的我不得不睡在了一张竹板床上，想当年，单位组织巡演，我在重庆黔江发烧、拉肚子，大半夜工会副主席照顾我们几个病号，硬生生地让我躺在急诊的座椅上，因为知道我嫌床铺未更换。所幸，这次护士小妹妹给我挑了一套干净的床单、被套。
　　已入花甲之年的节俭的父亲，不知道从哪买来一大块牛肉，给我分了一大半，另一半拿给还在月子会所坐月子的小女儿，也许，父亲还以为我是那个二十几年前在他肩上虚汗不断、用低微声音说饿了，因为一盘牛肉，几口米饭和一小碗汤就活蹦乱跳的孩童；抑或还是那个逐渐长大，却扁桃体常化脓，一打吊瓶要吃牛肉、鱼罐头等“好吃东西”的少年？心里有一丝心酸掠过——两位老人年纪大了，却还要为儿女操心。
　　常常想问自己，吃的牛肉和鱼那些好东西都去了哪里？为什么身体依然虚弱多病？人总要为自己的任性和无知付出代价，幼童期的我，靠着母乳续命，我妈妈说我吃母乳到四岁多，又不喝奶粉、麦乳精；父母想要给我断奶，小小的我软对抗，类似绝食。后来，被人笑话那么大的孩子还吃母乳，才不得已断奶。
　　一棵小树在最需要营养的时候，没有充足的营养，后期再补也枉然，说的就是我。
　　我的主治医生叫贺鹤，年龄不详，但我看着比我年龄小。未见人前，我一直听护士长说“呵呵”，我以为是外号之类，等到我的主治医生把她的牌子挂出来之后，哈哈，这个贺鹤不是我想的“呵呵”！她是一个对病人耐心、有爱、亦忙碌无比、下了夜班还有3台手术的女医生。
　　下午，给她拿耳鼻喉科会诊的结论，见她一张张在看病人检查结果单，却还抽空告诉我少打针，尽量不要输液，有空练习瑜伽——她是一个可爱、乐观、积极向上的医生啊！
　　果然成年人的世界真的没有“容易”二字。但愿这次住院对我有感悟、有触动、有改变、更重要的是出院后要有行动。
　　感悟完了，说说触动，看着楼道、走廊里有人提着尿液袋，有人提着血液袋，突然就很庆幸自己的“lucky”。前几天，有朋友把人类社会比喻成动物世界，很贴切，也适合于拼搏、奋斗的职场；但更多的人其实更像像蝼蚁——生命太渺小，也太脆弱！谁都不知道明天和疾病、意外哪个先来！下午打完针，透气的时候，有个大姐撕心裂肺的哭声传入耳内，让我更觉得医院是个悲凉的地方，聚集着无尽的哀伤、不甘、悔恨，却是每个人不得不面对、最终都要去的地方——是的啊，医院给了生命一个过渡与可能，生命可能在这个地方重生，也有可能在这个地方终结。
　　在人满为患的过道里，虽然同为病患，却有穿着得体的艺术从业者，唱歌、练嗓；也有农村来的朴实农妇，放心不下农活，不断叮嘱家人的；也有不谙世事，住院也玩游戏的少年……
　　有个老乡四十多岁，把我母亲叫姐，一会又给她儿子唤我姐，我混乱了，她是一个极可爱的、精力旺盛，喜欢分享的大姐。她告诉我们她在西安的一家大火锅店里工作，就是给冷冻虾挑虾线，工作可轻松，老板可喜欢她，我也喜欢她，她说要请假看病，店里的人还以为她跳槽了，想着就是“李想大虾”一类的餐饮行业吧。据我所知，干餐饮的都是起早贪黑辛苦异常，可在大姐的心里，觉得很快乐。
　　有的人在黑暗里却觉得光明，有的人在光明中却还觉得黑暗，知足常乐可能是快乐的源泉，她老说我饭量不行，太瘦，她饭量如何好，中午吃两碗干拌面，喝几碗面汤都不撑，胃也不难受。
　　大姐确实有好胃口，走路也生风，而且乐观向上。她的儿子22岁，一个清秀，不爱说话，但是照顾起自己母亲来却一把好手的乖孩子。我常常想，我父母生病了，我未必做得有他那么好。
　　昨天，我床边来了一位笑起来像茉莉花一样的女子，“梨涡浅笑、顾盼生嫣”说的就是她，起初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一个说话声调柔柔的女子，等我开始了每天的第三个阶段的输液，天都已经大黑，她洗漱了，取下了自己的假发，戴上了帽子。开始用梳子梳自己的假发，聊天中得知，她是一个独自做化疗的坚强的人，她就淡淡地说着自己的病情，先检查，然后开始化疗，她不是本地人，婆婆在帮着带自己的孩子，老公工作忙，要养家，没时间照顾她。她背着旅行包，里面生活小用品一应俱全。她始终都浅笑，笑得点到为止，笑得让人不忍心去大声说话。正当我虚张声势地点了外卖喝鸡汤喝时，她笑吟吟地说，“鸡汤啊，要对自己好一点。”
　　让我某天下午躺在那偷偷掉眼泪的，是听到的一段对话，一对老夫妇，年纪不详、外貌不详。男的说：“古人说，病从口入是有道理的，那天的馒头在塑料袋都捂得发霉了，让你不要吃，你非得削掉了自己吃！”“那不是新的么，没放几天，农村人哪有那讲究。”阿姨回复，他们的声音都淡淡的，埋怨里带着不悲凉。
　　我有些心疼，少年夫妻老来伴可能就是这样，如果不是生病，估计这样关怀的话语也不会从这些陕西大叔的嘴里说出来。
　　今天下午，老有护士给病房里的人在灌肠，网上一查原来是给大手术做准备。祝好运吧！
　　因为在电梯拐角的走廊，所以输液的我，看到有蹦跳的小姑娘、有70岁的老人拄着拐杖、有衣着讲究的绅士、有提个袋子的农夫打扮的人，也有乐观讲述自己做了四个小时手术的经历的病患，有中年大姐晚上低泣的声音，也有少年不知愁滋味，长了肿瘤也能呼呼大睡的90后。形形色色的人和事，组成了一副人间疾苦、悲欢离合的连绵画卷。
　　医院里的病人都是平等的，没有贫穷富贵，也没有美丑高低，有的人在重生，有的人在挣扎，有的人要掉皮，有的人却要剜骨、这是一个离死亡最近的地方，也是一个新生命开始的起点。生命短暂，无论如何，余生请好好爱惜自己！不任性、不无知、不懒惰！
　　时间已经到了次日。苍穹中没有星星的光亮，但人间有霓虹闪烁！
　　（作者单位：铁建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