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过隙,岁月不居。
从1993年进入中铁一局参加工作至今已经30余年,从热血满腔的青年变成了双鬓染霜的中年,一切变化都在不知不觉间。
和隧道最早的缘分始于1994年,那是我参与施工的第一条隧道,四川省凉山州冕宁县大桥水库导流洞。那时每一茬炮的进尺很短,基本上就在80厘米以内。在隧道凿眼、放炮、出渣完成后,用最原始的圆木架箱支护,在两侧边墙以圆木为立柱和过梁来进行安全防护,拱顶过梁上面及边墙两侧的空隙用树的枝干做成“皮材”(树的枝干不去皮,用特殊工具将枝干剖成两半,不能劈断树枝的经络结构)堆码成“井”字形至岩面,最后用木楔楔紧,顶住拱顶岩面,这样隧道空间形成一个“门”字样。这种支护方式属于临时支护,后期在混凝土衬砌时还要拆除,危险性大、安全性低。走在隧道里你不时可以听见岩层释放压力把支护压得发出“吱呀”的声音,时不时从箱架的空隙间掉落碎细石碴,让人胆战心惊。
那时我是一名开挖工,工作的主要任务就是凿眼放炮。后来当上开挖班班长。到工地现场首先就是做开挖的准备工作。“砂钻杆”是一个需要经验的活。在隧道里干过的人都知道,钻杆是六角空心钢,钻头是钨合金的,要想把钻头稳稳地安装在钻杆上,必须把钻杆用砂轮机打磨棱角,而且不能打磨太多,即使安装的很牢固,但在风钻运转过程中还是会脱落。所以这项工作一般都由师傅亲自上手。为了提高钻头的使用率,我们还将使用过的旧钻头进行二次打磨再利用,降低成本。而现在使用的都是成品钻杆,也就没有了这道工序。
检查钻机(天水生产的7655型风动凿岩机)很重要,直接关系作业循环时间的长短。我们一般都会用一截短的六边形钎把插入风钻用手慢慢转动,仔细地聆听风钻扇叶和机体的摩擦声是否清脆均匀,检测弹簧的硬度是否一致,再给风钻加上润滑机油或黄油。
待出碴完后,我们就开始用木板、方木和钢管迅速在掌子面搭设作业平台。先把钢管用长短一样的钢丝绳挂钩吊在边墙格栅拱架的锁脚锚杆上,然后将方木垂直掌子面均匀布设在两根钢管上,用铁丝绑扎好,接下来把跳板铺在方木上,用巴钉把板与方木固定,简易的作业平台就完成了。现在使用工字钢焊接的作业台架,使用时用装载机就位即可。
我们把风钻扛到作业平台上,安装风管、水管,准备开钻。作为班长的我要仔细地检查平台架子的每个连接处是否紧密,风水管的接头是否牢固,安排找顶人员将整个断面的岩石再查一遍,是否有松动的岩石没有处理,分配风钻人员的布眼区域,叮嘱作业人员注意安全。
风钻响了,整个隧道内刹那间如同万马奔腾,声音震耳欲聋。所有人员的交流变成了手势,需要什么完全用手势表达,如同哑语一样。最难打的就是底板眼,要用撮箕、掏耙人工清理大量散落石渣,拔钻杆时你要使出吃奶的力气抓着风钻往外拽,卡钻时还得卸下风钻,用扳手夹住钻杆松动,再套上风钻阀。有人说拔不出来就不要了,为啥费那劲?姑且先不说一根钻杆的成本,关键是拔不出来还得在附近重新凿眼,窜眼的概率会很大!遇到这种情况,我们一般都会挑班里个子高大、有力气、有经验的员工帮忙,抬着慢慢往外拔,风钻的抖动和自身的重量震得浑身上下像“打摆子”一样颤抖不停,我们咬紧牙关,汗水和渗水掺和着睁不开眼睛,用手一抹又继续,所有的人衣服都湿透了,脸上都是黑色的油渍。
清理眼孔时完全靠手的感觉去探测炮孔里面的残余颗粒,细小的颗粒在高压风的压力下从孔里喷射而出,打在身上发出“啪,啪,啪”的响,打在手上火辣辣地疼。有时遇到眼里有粗颗粒,还得再架上风钻进行洗眼、再吹。过程中不小心吹进了眼睛,即便清洗及时,也变成了“兔眼”红,涩得你眼泪直淌。
自己装炸药已经是家常便饭习以为常了。最开始使用的是火雷管,每次放炮还要集中精力记住响的次数,否则就有可能发生安全事故,老工人给我们讲了很多案例。后来改用非电毫秒雷管。炸药是胶泥硝铵乳化炸药,顾名思义,这种炸药就像泥巴一样柔软,只是多了一种刺鼻的味道。现在使用的是数码电子雷管,必须扫二维码才能引爆,安全保险。
轰隆的炮声让整座山为之颤抖,也打破了它沉睡已久的酣梦,我们是开路者,我们是传播者,我们是耕耘者,每一次炮声都让心灵震撼,都有一种收获感涌上心头,因为隧道又向前推进了。
700余米的导流洞,岩层破碎软弱、节理发育、断层密集、水大,有一次因为停电导致整个隧道被水淹没,我们花了1个月的时间抽排水,洞内的设备机具全部泡坏。
时光荏苒,岁月无声。
我参建的第一条铁路隧道是1998年开工的内昆铁路石格闹隧道,位置在云南省大关县吉利镇内。
犹记得213国道穿镇而过,国道旁的旅馆、饭店或单家独户,或几家连体,他们大多数都把房屋修建在靠河侧,形成特殊风格的吊脚楼。远远望去,悬挂在河边峭壁上,让你对建造者的匠心由衷赞叹。山水对云南的眷顾可谓宠爱有加。山高得直插云霄,在云雾缭绕间看不到顶峰,那悬崖峭壁如同刀削斧钺一般,线条突兀,棱角分明。山与山之间如同牵手赴会的情人一般,纠缠着,牵挂着。水如同白练一样曲曲绕绕,飘逸飞舞而来,然后又欢快离去,如同婀娜的少女,饱含着柔情蜜意,在等待你的到来。
那时的职工宿舍是牛毛毡盖顶、竹席为墙七八个人的一个大房间,后来改成纸板材质的钢架梁房,夏天不防暑,冬天不抗冻。屋里布置大致都是在中间用砖砌的烧煤火炉,两边是工人的床铺。对门拉通的铁丝上挂满了衣物,门背后挂着又脏又破上班穿的工作服,墙上是一排安全帽,角落里堆着上班的工具等杂物。
宿舍里永远都充斥着汗味、烟味、鞋臭味以及不知名的味。像这种大宿舍住的几乎都是同班组人员,一到上班时间,整个房间如同炸锅了一样,有人在找工作服,有人找鞋,有人抢安全帽、抓工具,乱糟糟的一屋声音。然后是扛着工具,嘴里哼着曲,相互吆喝着、调侃着走向工地,投入如火如荼的劳动中去,淹没在机器的轰鸣声里。如今的宿舍是集装箱式的房间,暖气、空调配置齐全,窗明几净,一房间两个人,住宿条件翻天覆地。
在这里,我担任了喷浆班班长,身上燃烧着青春的热血,有股冲劲和闯劲,还有一股“舍我其谁”的傲气,工作时总是带头冲在前面。那时我们执行的是不定时叫班制,上班随叫随到,半夜三更酣睡正浓时叫上班是常态,和同事们玩得正嗨突然叫上班也是常态,全天都绷着“随时上班”的神经。
锚喷采用的是干喷法,就是用一定比例的河沙、水泥、细石在搅拌机里拌和干料。喷锚时经高压风强压,从喷浆管里喷射而出,至于加水在操作手的喷头上调节,在喷射过程中再添加干粉速凝剂,强压粘在岩层表面。这个操作过程中,喷浆手会被弥散的水泥灰、速凝剂灰以及洞内的粉尘全方位包裹,一个班下来,鼻翼两侧更是厚厚的一层黑粉,脸颊上口罩带子深深的勒痕清晰可见,只剩下个眼珠子是白色的。
由于工艺、机具设备的落后,不是运转不正常,就是风压、用水比例有问题,喷锚效果很不好。那时一个班要堵很多次管,疏通管道的过程痛苦而艰辛,由于是干料,只能用锤子猛烈地敲打,然后扛在肩上一点一点往下倒,那锤子的敲击如同锤在你的身上,震得你龇牙咧嘴。由于干料的酸碱性很浓,几年喷锚下来,我的头发变成黄黄的“枯草”,掉得非常的厉害。如今,喷锚采用了湿喷混凝土技术,也不用人在掌子面掌控喷头了,只需要操作手挎着遥控器,遥控指挥就行,而且喷锚的效果比干喷好了很多倍。
后来我还干过木工、混凝土工、架子工,操作过两臂凿岩台车,隧道所有的工种基本上干了个遍。
流年静好,岁月倥偬。
2006年,我从五公司调转至了二公司,与隧道的缘分越来越深。
2010年我参与了北京地铁7号线地铁施工,暗挖的是隧道;
2014年参与石家庄地铁1号线地铁施工,暗挖的是车站,和隧道无差别;
2018年转战韩黄高速公路项目,仍然和隧道有着交集;
2022年参与高原铁路建设,还是隧道为主……
我经历了隧道施工开挖掘进工艺从手风钻凿孔掘进的原始,到盾构开挖掘进的先进,再到全工序大机掘进的科技,这一整个过程的变迁如同凤凰涅槃一样,充满顽强的生命活力。我亲身经历了企业发展壮大的过程,亲眼看见了企业改革蜕变的华丽转身,见证了企业历尽磨难而不改“服务社会”的使命初心。
这一切是岁月给予的厚爱和馈赠。路遥在《平凡的世界》里写道:“生活不能等待别人来安排,要自己去争取和奋斗;而不论其结果是喜是悲,但可以慰藉的是,你总不枉在这世界上活了一场。”
一曲高山流水,诠释最美相遇,一阙唐风宋词,婉约光阴华年。感谢中铁一局带给我和隧道、铁路30年来的不解之缘,让我们举起杯,为生活,为工作,为缘分,为不朽的记忆,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