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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3年10月11日
当你像鸟飞往你的山
冯世一
文章字数:1831

  草地上,一株蒲公英怀着忐忑的心情,随着微风四处摇摆,暴雨将来临,它的孩子必须马上远行,还没来得及叮嘱,趁着暴雨来临前,它张开双臂让它们乘着风离去,随后,天空中落下雨点,激起一阵阵拙劣而清纯的草木与泥土的气息,使我回想起无数个关于夏天的事件。四年级的夏天,老师们在黑板上挂起中国地图,向我们讲述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发生的故事,站在地图前,我仅用双眼便能从北方看到南方;从北方边疆看到南方水乡,拿出手来比量,在地图上,从东北到西南的距离不过两个小小的手掌。
  在我的家乡内蒙古,我享受着聆听四季的声音,春天是白桦树上鹧鸪的哨音;夏天是响亮的蟋蟀叫声和杨树叶子哗啦啦地对蟋蟀叫声的取笑;秋天是古老庙堂的风铃声响;冬天则是啄木鸟随意而空旷的啄木声。
  随着长大,这种声音逐渐远去了,我努力寻找着过去的记忆,我与过去的自己更像是表盘上顺时针旋转的一长一短两根指针,有时相交,而大部分时间却在渐行渐远。
  内蒙古大草原的夏天有些单调,蓝天、白云、绿草、河水,躺在草地上的时候,随着时间的改变,这些较为日常的事物也会呈现出不同的光彩,晚霞与道路将天空、高山、草地分割开来,沿着公路走过这片绿色原野。殊不知,这大草原上不仅仅有我经过的足迹,有我足迹的地方又有不知道多少人经过的痕迹。
  春去秋来,万事万物都在发生变化,可太阳不同,它时时刻刻既是夕阳也是旭日,当它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天空残照之际,正是它在另外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发散烈烈朝晖之时。
  夜晚,经过一片又一片储青地,一股夏天的味道沁人心扉,这种植物看起来更像是没有结果实的玉米秸秆,牧民种植它为牲畜储藏冬季的口粮。经过储青地,我总会想起那年和我在储青地里捉迷藏的哈布尔。
  他是我家附近草场上一个牧民的孩子,小学时我们结识,同班的小朋友总嘲笑他不标准的普通话,以为他长着奶牛的舌头,哈布尔家里收入来源主要靠放牧,他父母是地道的蒙族人,在我的家乡,蒙古族除了购买生活用品等必要场景外,很少与汉族接触,大概是因为民族信仰的不同。
  我至今仍记得哈布尔的父亲每次在放学后,站在学校门口对面的马路旁,一只手搭在摩托车上,另一只手放在背后,那一身宽大的蒙古袍显得他身材更加壮硕,哈布尔站在他旁边像一只小绵羊,他父亲坐在摩托车上,摩托车都显得有些娇小,只见哈布尔坐在后座上,双手各自揪住他父亲衣服的一角。我想冬天的时候坐在他父亲后面一定能抵挡寒风。
  哈布尔独有的蒙古族的淳朴外表让人很难对他生出歹意,我与他熟识是因为一场校园马拉松的比赛,我一直以自己出色的体力骄傲,直至在比赛最后被哈布尔超越,我才明白什么叫游牧民族的天赋。
  从那后,似乎是英雄间的“相惜”我们两个变得话多了起来,放暑假后,我们常穿越一马平川的草原,绿草与裤脚、运动鞋摩擦的声音被微风吹来的声音掩盖了,爬到山顶,两个小孩子累得瘫倒在草地上,枕在绿草上面,眼睛直望着天空,时不时有一两只蚂蚱从头顶上跳过去。
  哈布尔从地上捡来各种各样的石头,一块一块把它们堆叠起来,他告诉我那个叫“敖包”,用来向长生天祈祷家人平安幸福,也能让远在他乡的孩子找到回家的方向。其实好多山上都有这种所谓的“敖包”,可我以前一直把它当作陌生人的坟墓。
  和哈布尔在一块的日子,我对蒙古族有了更多的了解,他告诉我,他的名字是春天的意思,身边大部分放牧的牧民仍旧保持着天葬的习惯;这也是在草原上看不到坟冢的原因。牧区附近的采石场为了不影响牧民生活,给出了高额的搬迁费,为他们建了新房,可多年生活在这里,对脚下这片土地,他们早就有了深厚感情,并不是金钱所能相比的。
  哈布尔告诉我,也许他们就快要搬走了。这里的草长得没从前那么茂盛了,并不能满足放牧的需要,许多牧民已经舍弃了自己的房子,又住起了蒙古包,重新过起了游牧生活。
  当我们站在山顶高声呼喊时,他常常提起他的梦想是在家乡这边架起铁路,坐在火车上,穿过那一览无际的绿色原野,看那漫山遍野的牛羊……
  小学毕业后,他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的联系方式,送别那天,他送给了我一副用羊骨头做成的“嘎拉哈”作为纪念,直到现在,我也常穿过那片草地,爬上小镇后面的那座山,在山顶上俯瞰整个小镇的风光,让我很惊讶的是,历经风吹雨打,大大小小的“敖包”仍遍布山顶,这又是谁在为远在他乡的游子祈福呢?
  大学毕业后,我加入了中铁一局五公司,成为了一名铁路建设者,我时常想象着我像一只迁徙的候鸟飞回家乡。我时刻盼望着有一天可以在家乡一望无际的绿色原野上架起铁路,坐在自己曾经参与建设过的铁路上,一览家乡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