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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3年11月15日
七道梁
苏仕煜
文章字数:2910
(一)
从兰州市区出发,约60华里,就来到七里河区西果园七道梁。这条路叫甘川公路,属212国道,是甘肃进入四川、临洮、甘南、岷县,靖远、宁夏、东至天水,陕西,西至河西走廊,必须翻越高山险峻的七道梁。七道梁山脉连绵,岭峦众多,沟深坡陡,层叠路绕,须经七道梁八道弯,故名七道梁,是兰州的南大门。山上经常云雾缭绕,又叫“摩云关”,或“摩天岭”。七道梁是南来北往的必经之路,为茶马古道的“咽喉”,在古代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公元263年,曹魏大将邓艾入川,灭了蜀汉,就从临洮出发,一直打到四川成都。在山岭中,明代设有“巡检司”,清代又改名“摩云驿运所”,配驿马38匹、牛18头、驿夫18人。民国后,废驿站改为驮运投递。抗日战争爆发,1935年民国政府,出于战略需求,“摩云关”遂废,开始修建了这条甘川公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政府又多次维修改建。自古以来,这条路,其战略意义极为重要。
七道梁海拔2660米,甘川公路行至这里,一路盘山而上,盘山而下,车辆来来往往,特别在冬天,路面结冰,车总打滑,一不小心,就会翻下深沟。甘肃要加快发展,首先要加快交通建设,七道梁的道路,却制约了速度。上山下山要绕山三四个小时,冬天雪大结冰,还会封路。甘南住着众多的藏族同胞,牛羊多,兰州的特产百合,就产于七道梁这带。百合个大肥白,味甘甜面,很是惹人喜爱。这些特产本可以销往全国各地,却因为七道梁使得出行运输各种不便。四川的特产也多,这些都需要贸易往来,互相交流,互通有无。七道梁这座“摩云关”却阻碍了交流发展。鉴于这种情况,一位人大代表建议将七道梁挖开一座隧道,直通过去,缩短行车路程,不再爬山绕道,不再受冰雪之阻,司机行驶也安全。更重要的是可以大幅度提高经济效益,加快商贸往来,促进甘肃和兰州发展。他的建议得到市政府高度重视,很快就被采纳了。
将七道梁打通一座隧道,不仅是甘川两地人民的愿望,周边的省市都会受益。招投标的工作开始了,得到这个消息时,中铁一局五处三段,在宝成线宏庆和灵官峡改线任务完成后,正在放假息工。段长陆椿年马上跑兰州,跑局处,加入了投标揽活队伍,使七道梁隧道在众多的投标中,以最优的标价中标了。这是难忘的一年——1986年。是中铁一局五处第一次走入市场,第一次投标揽活,第一次中标的一年。当天晚上,大家高兴地放起鞭炮和烟花,以示喜悦庆祝。
(二)
七道梁隧道全长1560米,为单洞双向行驶,设计时速40公里,是甘肃省当时公路第一座长大隧道。那时公路打隧道,还很少见。七道梁属于丹霞地貌,隧道地质破碎,大断裂带多,涌水渗出围岩,会专门挖出排水沟。在冬季,围岩却挂着厚厚一层冰,给施工造成不少困难。冬季,这里的气温零下二十多度,为防冻防寒,不影响隧道施工,保证砼浇注的水温,施工人员在洞门拉来棚布挂起围挡,洞里又生起火炉。洞顶有河沟,有水库段的地方,渗水大,造成开挖经常坍方,放炮装药稍有不慎,围岩就有透顶的危险,若出现大量涌水,后果将不堪设想。这座隧道地质结构复杂,围岩极不稳定,有流沙、有泥层,开挖难度大,坍方成了家常便饭。
女工王春兰,正是花季年龄,领导培养她当电工,她肯学肯钻,进步很快。每天背着电工包,穿上工作服,穿梭于隧道,接钱接灯,拉电缆、保证隧道照明和施工用电。那天晚上,正是隧道贯通时刻,两头掘进的工人相会,又是握手又是拥抱,正是大家高兴的时候,洞灯突然灭了,隧道漆黑一团。是什么原因?这自然是王春兰的工作。她背着电工包,拿出随身挂上的手电,跑去查看线路,原来洞壁坍下一块石头,砸断了照明线。她把电筒夹在腋下,照着断线处,以最快的速度,将电线接好包扎好。在接线时,还有危石在坍落,她只有躲在一边干活。一会儿,整个隧道就亮了。这时的贯通口,又热闹起来了。为了安全,她在这里又安装了一颗红色警示灯,以示危险区。灯亮了,她又向贯通口走去。隧道打钻、通风、三管两线、机车、照明,哪一样也离不开电。电工是一项特殊工种,不是人人都可以与电打交道。
王春兰还未走到贯通口,因刚放完炮,找顶工找顶,需要大功率的照明灯,才能看清洞顶,才能找到危石。她来不及分享贯通的“热闹”,又匆匆折身灯线搁放处,找出大功率的碘钨灯。这天,王春兰怎么也不会想到,危险一次又一次降临。她刚走到灯钱搁放的地方就发觉挂在洞壁的电缆掉落在地下。出于职业与职责,为防止机车碾压,造成漏电,她顺手拉起电缆,准备重新挂回原处。这时,旁边一块岩石,顺着裂隙水,突然滑落下来,将她压倒在排水沟。排水沟的水很深,又浑浊,上面漂浮着维修洗钻的油污。在场的人听见响声,立即跑去将那块石头搬开,将她从水沟救出,她身子却软成一团面,人们怎么叫她都无反应,有人当即做人工呼吸,又抬去卫生所抢救,随后拉去兰州市的大医院,可是她的双眼却永远闭上了。王春兰这样好的姑娘,怎么就这样离开了我们,离开了她的岗位,离开了这座隧道……
(三)
王春兰个儿不足一米六,十八岁,圆脸、皮肤白净、长得眉清目秀,两只眼睛水灵灵,一说话两颊就泛出红霞。她离开我们时脸色仍是那么好看。王春兰入路才一年,她父亲因工伤牺牲,不幸的是这种牺牲又发生在女儿身上。她的母亲哭得像泪人儿,她恨自己命不好,去年丈夫因工伤丢下她,今年女儿又遭不测,老天爷对她太不公平了。在场的人,无不为之难过,但谁也找不出更好的话,安慰这位母亲。在场的领导、工人、家属,都说王春兰是个好孩子,工作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干活不讲价钱,不讲分内外,对电工知识肯钻肯学,工作认真,对人也和善,又是共青团员,走得太可惜了。我有一首诗“百合花”就是写的她。因七道梁这片土地,全是老百姓种下的百合,花儿又香又好看,她的花瓶里,常插着百合花……
打隧道,开山劈岭,筑路放炮,本来就是和危险打交道。引入七道梁隧道的公路,也要另修,段部机关无地方选址,就选在炮口对打的山崖下,上边放炮,下边的人都要躲得远远的,只见飞石砸在房顶叮叮咚咚,打成大窟小孔。放完炮后,人们都要拿着油毛毡,提着泥,爬上房去补漏。一个工地下来,房顶上补漏的油毛毡,和压着的石块和泥,一堆又一堆,层层叠叠,有不结实木条,还被压弯压折。七道梁这地方,不仅山势陡峭,风也大,岩石凸裸、破碎,有的地方寸草不生,风化石也多,放炮一震动,会造成整个山体松动,或垮塌。那天夜里,我们睡得正香,从梦中突然听见天崩地裂一声轰响,地都抖动了,所有的人都被震醒,跑出门一看,原来是从山坡垮下一块巨石,砸在食堂门口,比房子还高,比路灯杆还高,把坝土砸成一个深坑,打饭排队的地方,全被那块石头挤占了。谢天谢地,幸好没砸着房子,没砸着人。
(四)
我们筑路打隧道,走到任何一个地方,都少不了要和当地打交道,也离不了当地的支持。各种突发问题都在当地政府的支持下得到了解决,隧道开挖进尺每天都能达到六米以上。通往隧道口的公路也提前完成,隧洞的衬砌进展也非常快,到1989年国庆,隧道终于落成通车。剪彩那天,各级领导群众都来了,现场鼓乐喧天,红旗招展,大小车辆,扎着红花,缓缓行驶,很快就穿过隧洞,从此结束了七道梁难翻越的历史。为甘肃和兰州的振兴,为212国道和甘川一带的发展,为各地的贸易和文化交流,为甘南藏族同胞脱贫致富,加快小康步伐补齐了交通的短板,七道梁隧道从此真正成为了兰州的南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