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时分,后太师庄村笼罩在阴沉的天幕下,晨雾被微光穿透,在田野里弥散着神秘的气息。寒冷侵袭着每一寸土地,惯于早起的鸟儿此刻还赖在巢中,万物仿佛被凝固,周围一片寂静。
掀起彩条布缝制的门帘,李均唐走出屋外,他左脚轻微残疾,走起路来有些许颠簸。来到屋外料场,他逐一查看堆放的塔材、电缆和备件,口中哈出的热气迅速在眉宇间和睫毛上结成了霜。作为一名现场看守员,从雄商高铁迁改项目的“台邑Ⅰ线”“瀛沧Ⅰ线”“银东线”“深沧线”,再到年内最后一条500千伏“瀛沧Ⅱ线”迁改,这是年内他第五次随队转场,也是我与他在工地的第五次相遇。寒来暑往,时光如流水匆匆而过。
记得初次邂逅李均唐在四月末,当时他并未给我留下过深刻印象,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一线施工人员身上时,谁又会留意到看守员这个尤为边缘的岗位呢?我只记得,那天走进他的帐篷,想找个地方坐下,看我进来,他立刻起身,特意把小凳子拍打两下后让给我坐。一边慌乱地整理着床铺,一边羞涩地对我说:“工地上的条件就这样,屋子有些乱,您就将就一下吧。”我想,他大概是把生面孔的我当成了上级吧,显得非常拘谨。我赶忙解释:“我来工地采风,累了想歇歇脚。”他说:“你坐你坐,我去那边看看。”说完便出了帐篷,向料场走去。
再见李均唐已是炎炎八月。连续多天的晴好天气,使得气温快速攀升,500千伏“银东线”迁改现场完全暴露在太阳的炙烤下,工人们头顶烈日,顽强地坚守在岗位。为应对高温,项目调整了作息时间,提早上班并延长了中午的休息时间。
当工友们午饭后在宿舍小憩的这段时间,对李均唐而言无疑是最难熬的。“帐篷里根本待不住人,像个大闷罐。”李均唐说。
大家都走后,他搬上小凳坐在苞谷丛遮蔽下的阴凉处,手握的一把折扇既能拂去炎热,又可驱散蚊虫,他不敢轻易合眼,生怕错过一丝可疑迹象,目光一直在料场周边徘徊。
“工地离村子近,白天人来人往,咱们的小件材料不少,我得把它们给看住了。”李均唐说他的岗位就在工地上,看护好材料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午后,当工友们返回,工地上重又喧闹起来。李均唐默默走到帐篷前,提起两只大白塑料桶,径直出了“门”。约莫20分钟后,他拎着两只桶从远处走来,由于身体原因,走起路来身形有节奏的高低起伏,左脚尖抬起不畅总是擦着地,满满的负重令他吃力蹒跚着。我赶紧迎上去,试图接过一只桶,他说:“不用,不用,两只桶正好平衡,好拎。”说话间,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
“天太热了,工友们不时靠擦把脸来降温,水用得很快。”李均唐说两桶水够自己一周的日常生活使用,而实际上他每天要去打两三次水。他说工友们在烈日下工作,比自己要辛苦得多,义务给大家做些力所能及的后勤服务,他觉得是一件很满足,很有成就感的事儿。
李均唐人缘极好,短短几天他就跟几个常来围观工程的村民聊得熟络,村民主动用电三轮帮他送水。李均唐日常打水的地方,在附近的一家制梁厂,也许是惺惺相惜的原因,他与制梁厂的门卫大爷建立了良好的友谊,各自在相对孤独的岗位上工作,他们每日短暂的相见便有着聊不完的话题,或许这也是他乐于去打水的另一个原因吧。
12月13日,我与同事驱车前往肃宁县后太师庄村,这里便是年内项目最后一条待实施迁改的超高压线路所在地。通过不懈努力,原计划在2023年度完成的3条超高压线路,实际上增至5条,项目大比例超额完成任务。一路上司机开足了车内暖风,断崖式的降温和预报中即将到来的大雪,预示着500千伏“瀛沧Ⅱ线”迁改工程必将是个极端艰苦的挑战。
到达现场,待李均唐在料场忙活完,我与他打招呼,彼此像久未谋面的老友开心且轻松。言语寒暄间,一阵微风夹杂着极细微的冰粒迎面袭来,击打着脸颊隐隐作痛,随着时间推移,冰粒逐渐成为鹅毛般的雪片且越来越密,不远处矗立的铁塔也渐渐被雪片所模糊,一场大雪瞬间为大地披上一层银装。
李均唐把我让到他的“屋”里,这个临时的屋子,是田间一处废弃的砖房,没有窗也没有门,他用编织袋把窗子封堵起来,缝制了一张彩条布当作门帘。进到屋子感觉不到内外温差,被隔绝在外的寒风,正一遍遍涌动着彩条布,试图破“窗”而入。房间里光线很差,床头的一盏LED灯发出微弱的亮光。屋外的一台小型太阳能板,提供着仅够小台灯和手机的充电的能量。
“冷吗?”
“还行,下雪了,估计今天晚上会冷。”
“电还没有通上吗?”
“快了,正在跟村上协调。”
在电源接通前,李均唐暂时只能靠添衣加被抵御寒冷。
出来一年多,李均唐还没回过家,他说自己有点残疾,能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贴补家用,感到很满足,女儿已经成家不用再操心,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家中的父母,他每天会给远在四川,80高龄的父母报个平安。
“快过年了,想家了吧。”
“是啊,但是现在工程没完,年底了人都不好找,咱不能撂挑子,肯定要坚持到最后嘛。”
李均唐的工作是工程建设中微不足道的末梢单元,他在不起眼的岗位上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动辄几百万的设备、材料靠他看守。他坚守在一线,却又是最容易被忽视的那个人。
屋外,雪舞飞扬没有停歇的样子,今晚恐怕只有漫天的雪花与李均唐做伴,风雪守夜人注定是孤独的。这份孤独,是对职责的坚守,是对财产的守护,也是千千万万外出务工的农民工兄弟的缩影。
他们勤劳、善良,负重前行,始终不放弃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与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