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乐
小时候父亲因为工作的原因,总是不常在家的,他在离家十几公里的镇上开车拉矿,只有调休时才骑着摩托回来,一阵急促的车声,我便知道他回来了。不高的个子,动作却很利索,摘头盔、手套、护膝一气呵成,随之大步地向屋里走去。
正在院子捉蚂蚁的我站起来,“爸”,“嗯”对话就这样结束了。幼时记忆里的父亲总是寡言的,所以总觉得他严厉,也不敢过多和他搭话。母亲也看出了我怕他,每当我调皮时,就会搬出父亲。一天晚上,我已经脱衣睡觉了,却因为母亲的一句数落当时闹了起来,母亲怎么也哄不住我,我穿衣下床,口里念着要离家出走,出了院子向大路走去,这时母亲一句“你爸来了”,我便乖乖回家了。
有次吃饭,母亲做了我爱吃的饺子,于是我满满当当地盛了一碗,刚端到桌子边,咣当一声,一只碎碗和饺子已在地上了,我心里怕极了,甚至不敢抬头看父亲的脸色,直到母亲跑过来,检查完我手上没有伤口后,去收拾地上的狼藉,我才偷偷瞟了一眼父亲,他也刚好朝这边看来,我以为肯定要挨骂了,顿时眼泪便要出来,没想到耳边传来的却是一句:“没烫到吧,以后小心点。”
或许父亲也没有那么可怕。
初中后,到了镇里上学,母亲为了多挣钱,去了外地打工,一年回来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于是,父亲便成了和我待在一起时间最久的人。刚到镇上,还没交到新的朋友,父亲怕我无聊,便带我去爬山、散步,可是我们之间的交谈还是很少,可能父与子之间,总是没有许多话可说,我如此想着。
第一次父亲和我长篇大论,是在喝醉酒后,我因为小时见过醉酒的人耍酒疯,所以对喝醉的人是有些害怕的,父亲拉我坐在床边,说了些什么已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吓得我哭了出来,惹得父亲也一惊,便不再说话,睡觉去了。第二天我正与朋友在外玩耍,接到父亲电话,竟是来和我道歉的,我有些错愕,从来没听说过哪个爸爸给儿子道歉的,可电话那头父亲的语气真切得让我肯定不是梦境。自那以后,父亲便没在我面前醉过了。
年少时总会被新奇的事情吸引,从农村到镇里,没接触过电脑游戏的我被同学带去一次网吧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周末总会约着几个同学,去打几把游戏,当然毫不意外地被父亲发现了,这次也没有迎来想象中的责备,反而是被承诺:“如果期末考试考得好,就给家里买电脑”。有了动力,自然学得起劲,初一最后的一两个月,我成了最积极向老师请教的人。考完试,成绩还没下来,父亲却把电脑带回家了:“我相信你肯定考得到第一,所以不用等。”他应是知道我假期无聊会偷偷去网吧玩的,也是知道网吧那种环境不适合我去的,便早早买了回来,我也幸得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要学习要好好学,要玩游戏也就好好放松一会,干啥事要做就往好了做。”这种观点至今影响着我。
后来上了高中、大学,离家越来越远,回家次数也越来越少,父亲这时候也去了外地工作,我回家也不能见上一面,只能靠偶尔打个电话联系。
但好像我和父亲之间的“地位”互换了,他变成了那个小心翼翼的人,每次打电话前要先发微信询问我有没有时间,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将电话打过来。电话内容也只是问问近况,身体可好,生活可顺心,对于学习上的事,初中文凭的父亲理解不了新闻学究竟学些什么,只是支持我做的选择。
今年7月,我来到中铁一局电务公司工作,被分到了广西项目,从家乡陕西到广西,这是我第一次独自前往如此远的地方,母亲担忧得天天要发消息问候。此时父亲正在新疆,我们两人西北、西南各占一方,相距上千公里,但他也只是隔段时间发个信息,我以为他十分放心我呢。
直到十月份,我回西安培训,他也正好从新疆回来,“儿子,有没有时间回趟家呀,爸好想你。”趁周末回家后,父子两人促膝长谈,我才知道,他也担心我得很,只是怕过多问候,反而会影响我安心工作,只得压抑思念。
李宗盛的歌词写得好,“两个男人,极有可能终其一生只是长得像而已,有幸运的,成为知己,有不幸的,只能是甲乙。”我好像渐渐认识这个和我做了二十三年父子的人了,他不寡言,不严厉,不冷淡,相反地,他用自己的方式去做好一个父亲的角色,这认识来得应不算太迟。
爸,我也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