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小院,是北方农村最普通的那种。黄土夯实的围墙,历经岁月的侵蚀被雨水冲刷出道道沟痕,但却依旧固执地矗立着,守护着小院的宁静。
多少年来,小院始终在我的记忆深处,它是挥之不去的乡土情怀。外婆家的小院,院门是两扇木门,早已褪了色,推起来吱吱呀呀作响。门轴处磨出了光滑的凹槽,那是岁月用无数个晨昏打磨出来的。小时候的我们午睡的时候,总能听到夏风将木门吹的吱呀作响。我常想,这门轴发出的声响,大约是在同我们打招呼吧。
院内,青石砖错落有致地铺成一条小路,歪歪斜斜地从院门延伸到堂屋,石缝里总钻出些不知名的野草,为这小院增添一抹青绿。每当下雨时,孩童时的我们一步一跳地在上面蹦跶,看着周围的雨水落地,溅起小小的水涡。这小路见证着岁月的更迭,也见证着一代又一代人的成长。
出了小院,穿过狭长的巷道,是一棵老桂花树,外婆常和邻居们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唠家常,还时不时转头望我们一眼,眼神中写满慈爱。
堂屋的门楣上贴着褪了色的门神,那秦叔宝的脸已经模糊了一半。门槛被磨出了圆角,我和表弟表妹常坐在那里看着外婆在厨房里忙碌,黄昏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厨房,把外婆的影子拉得很长。饭菜的香气伴着柴火的烟味,飘散出来,勾活着我们肚子里的馋虫,每天最惬意的便是在小院里吃饭,外婆拿出她储存的美味,任我们几个小孩狼吞虎咽,小院蕴藏着我们懵懂的童年记忆。
夏夜的小院总是热闹的。树上的知了声嘶力竭的叫着,外婆搬来竹制的凉席铺在堂屋门口,我们几个孩子排坐在凉席上躺着,在外婆摇着的蒲扇中渐渐入睡,夏日的凉风不时吹来,一阵阵卷着桂花香漫过凉席。夜晚,墙角蛐蛐的此起彼伏的叫着,小院的上空布满密密麻麻的星星,外公手里的旱烟袋“吧嗒吧嗒”响着,烟锅里的火星忽明忽暗,将他佝偻的影子投在土墙上,忽长忽短地晃悠。小院,成了我们避暑消夏的乐园。
斗转星移,后来,再在夏夜抬头时,夜空时常只剩零星几颗星星,孤零零地悬着,像被人遗忘的纽扣。风里也没有桂花香,也没有蒲扇的“呼嗒”声,倒让我常想起那年小院上空的满堂星星和小院里的我们。
冬天的夜晚,我们在堂屋里围着火盆烤手。火盆里的木柴泛着暗红的光,外婆用火钳拨弄时,会迸出几颗火星子,木柴下面藏着红薯。屋里,不时飘来烤红薯的香气,等火慢慢熄了,外婆用铁钳扒开灰烬,孩童时的我们即使知道会烫得左右手倒腾也都仍乐此不疲。剥开焦黑的外壳,最外层是焦香的一层皮,内里是甜香软糯的红薯瓤,人手一个烤红薯在这大雪天吃上一口,心里暖暖的。
外公外婆走后,孙辈们也都纷纷参加工作,小院逐渐荒芜了。偶尔回次老家,再去看时,发现堂屋的顶已塌了一半,青石砖缝里的草长得半人高,把砖缝填的满满当当,灶台上的铁锅生了厚厚的锈。出了巷道回头望去,只有风卷着几片枯叶在地上打转,再寻不见那缕桂花香和外婆喊我们吃饭时的吆喝声。
外婆家的小院,这片生养我的土地,那些刻在生命里的印记,都已成了灵魂的底色。那故人旧事已成为我记忆中挥之不去难以忘怀的浓浓乡愁和那份说不清、道不明,却永远温热着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