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工作几年了,从前总是过年才回老家(四川省射洪市洋溪镇小河沟)。最近两年因为凑巧,我回老家都是天热的时候,所以都是夏季回,这个季节回老家比过年更有“回家”的感觉。
夏季的小河沟,处处洋溢着生机与活力。田间的稻谷正肆意生长,绿油油的一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向我这个归乡人招手。村头的大树,枝叶繁茂得如同撑开的巨伞,树下的石凳上,总有几个老人摇着蒲扇,悠闲地聊着天,那熟悉的乡音,瞬间就把我拉回到了儿时的时光。
沿着熟悉的小路往家走,路边的池塘里,荷花开得正艳,粉色的花瓣在阳光下娇艳欲滴,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还有那若有若无的炊烟味道,这才是家的味道,是过年时那种匆匆忙忙所体会不到的温暖与宁静。
老家门前有一条像月亮一样的小河流过,村里人常叫它“小河沟”,后来便成为故乡地名。小河前面是一片绿油油的苞谷地,上面挂满了大小不一的玉米。门前还有比我年长的柚子树,有结满梨子的梨子树,有桂花树,仙人掌,鸡冠花,兰花,还有整日飘着香气的春芽树。
屋后的小山上有核桃树、橘子树、竹林等。从日出到日暮,各种鸟叫声从山林传来,络绎不绝。
在路边,狗尾巴草一簇又一簇,青草与泥土的气息在草丛中交织,迎面扑来,让人回忆起童年的夏天。
和母亲、幺爹一起逛乡间水泥小路,小黄摇着尾巴跟在我们身后,这个时节,山坡上的黄荆条正在绽放,白色的野菊花静静散发着熟悉的芬芳。
黄澄澄的丝瓜花和地里的红薯藤缠绕在一起,旁边南瓜藤、冬瓜藤相互拥抱,一直伸到了路边,我经过它们身边,忍不住蹲下来看躺在藤蔓上的老南瓜,一个两个三四个,蜜蜂在丝瓜花丛中飞来飞去。
老家最显著的变化,是老龄化问题日益严重,这种现象肉眼可见。年轻人通常只在春节时短暂归来,平日里村里几乎看不到他们的踪迹。以往,留守儿童常与老人一同生活、学习的场景随处可见,但最近两年,就连在村里上学的孩子也变得很少了。许多在外务工的父母,有的把孩子带在身边,有的则在县城购置房产,只要条件允许或经济能力宽裕,都会努力让孩子进入城市学校,接受更好的教育。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每次回来,几乎都会听闻某位老人离我们“远去”的消息。那些曾经看着我们长大的人逐渐离世,变成天空中可爱的云朵,或是变成山中某棵大树。
一个个熟悉的姓名与面容一下子消失,过去聚满闲谈的村口,如今只剩三两位老人摇扇独坐,我们嬉戏玩耍和长辈们钓鱼的地方,亦被杂草掩埋了。
我们正努力走向更为宽广的世界,却总是情不自禁地回首凝视这片寂静的土地。它曾经滋养我们成长,如今只留下愈发稀少的炊烟。
傍晚时分,太阳公公沉醉一般,夕阳洒落在苞谷地。晚饭过后,邻居们摇着蒲扇陆续走出家门,三三两两地沿着马路散步,闲聊家常。在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中,他们的身影显得愈发佝偻,也慢慢模糊起来。
有些老房子年久没人居住,已是瓦片散尽,断垣残壁,被丛生杂草渐渐盖住原来模样,认不出来了。
望着满是蛛丝尘网的房间,刹那间仿佛重回童年,老瓦房卧室的模样浮现脑海。
床上铺着婆婆常用的白色棉质床单,已被洗成了浅白色,床单中央印有大朵的牡丹花。
床头边是老式电灯开关,开关位于较高但伸手可及之处,从开关里延伸出一根线,平日开关灯只需拉一下这根线。
床头旁是一个高脚架支撑的红色木质老式方柜,柜前镶有梳妆用的镜子,两侧还有印花图样,里面装有一些衣物和较为重要的证件,由于时间过长,上面的印花已不太清晰,红色的油漆也已斑驳。
床的对面,放着一个跟水桶相当的黑色塑胶桶,爷爷生前用来挑大粪的,晚上为了上厕所方便,就把它临时拿到房间当马桶用。桶身有些许磨损,却依旧坚固,承载着岁月无法抹去的痕迹。靠近床尾的地方,有一张掉了漆的竹编小椅,那是夏日夜晚,婆婆摇着蒲扇讲故事时坐的。墙角边,立着一个老旧的木制脸盆架,上面放着一个搪瓷脸盆,盆边有几处小磕碰。脸盆架上还挂着一条已经洗得发白的毛巾……
逢人渐觉乡音异,却恨莺声似故山。
小河沟里的水流从未停过,几十年过去,故乡依然在此,一个我一生怀念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