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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青藏高原,像我们项目部门前那样的雪山太多了,它们没有名字”...
一条天路的三生三世
《工人日报》记者 李元程
    拉林铁路10标中铁一局管段桥隧相连,施工稳步推进。    牛荣健摄
    2016年7月1日,党员抢修被泥石流冲毁的施工便道、便桥。    陈川摄
     
   序

    正在拉萨——林芝施工建设的川藏铁路,是继青藏铁路开通10年后,第二条内地通往西藏的天路,而且被称作“最难建的铁路”,全程80%以上都是桥隧施工,当年就是因为工程难度大,国家才决定先建青藏铁路,再建川藏铁路。这条铁路预计2025年建成通车,届时从成都、重庆、西安等地开出的动车只需要10~13小时就能到达拉萨,成为中国进藏首选大动脉,彻底改变甘孜、昌都、林芝、山南地区落后的交通运输条件。 
    如今,当年建设青藏铁路的全国12家最有实力的工程局,全部集结在拉萨到林芝施工一线,“缺氧不缺精神、海拔高意志更高”的这条青藏铁路建设时期形成振奋人心的标语,又一次被各个施工单位悬挂在了工地上。
    然而,与10年前青藏铁路建设举世瞩目相比,已经开工3年的川藏铁路,显得寂寂无声,鲜为人知。
    记者来到林芝的时候,正是桃花盛开之后。高原雪山湖水之间,上百年的古桃树粉色的花开得满枝满树,仿佛再现着刚刚热播的电视剧《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浪漫唯美的场景。
    但是这种甜美的景致,还没看够,采访车就把我们带进了在蜿蜒大山深处,烈日下越走越荒凉,越荒凉越感觉到高原缺氧喘不上气,“即使是在这被称作‘西藏江南’的林芝施工,我们也是和荒凉的大山漫天的黄沙作伴。”接我们的中铁一局四公司拉林项目部办公室主任的魏东对记者说,车开过的这条路,还是建点时,项目部自己用推土机推出来的,原来,这里根本不通车。
    暴土扬长一路穿行,还没到工地,记者已经感受到这条建设中川藏铁路,像十年前的青藏铁路建设一样,同样在历经千难万险,同样挑战着建设者们意志的极限。 

    一 

    到中铁一局四公司川藏铁路拉林段项目部时,天已经黑了,据说项目部的住宿条件是方圆几十公里最好的,于是第一次在大山里项目部的彩钢房里留宿。
    夜凉如水,寒星点点,从项目部办公室敞开的门望出去,不远处连绵的雪山,雪峰终年不化,在黑漆漆的夜里,冷冷地露出幽幽白光,像飘在天边的一片云。
    我们对川藏铁路的采访,就从项目经理惠宝的讲述开始了。
    “咱们现在待的地方,离中印边境很近。拉林铁路2015年6月23日开工,拉开了川藏铁路建设大幕。”
    今年35岁的惠宝,是2015年7月6日上山的。从接到上高原的通知到来到林芝,只用了1天。
    “7月5日上午11点半,我接到公司总经理孔凡强的电话,让我立即交接所在的郑徐客专二分部的工作,奔赴西藏。”
    12点钟,仅用半个小时交接完手头工作的惠宝,直接从郑州坐高铁回了咸阳,见了一下老婆小孩,从家里带了几件衣服,晚上就飞到了成都,“第二天就十万火急地从成都飞到林芝了,晚上就到项目部了。”
    第一次上高原,惠宝整整一个月没敢洗澡,“都说高原上最怕感冒,害怕生病耽误了工作。当时这里根本没有路,啥都没有,支个帐篷,买个床,就忙着建点。”7月30日,项目部的彩钢房建好了,厨房第一次开火,煮了饺子。
    “一进场,我们就要在全线争第一,‘永争一流’是我们一局人的追求。”惠宝说,工程之初,最难的是征地拆迁,为了赢得当地藏民的理解和支持,惠宝带着项目部的职工们,带上啤酒、可乐、酥油和小学生的书包,到村里开村民大会,一边讲政策和修建铁路的意义,一边加深与当地老百姓的感情。还结对帮扶了村里5户特困村民。帮助村里修了一条800多米的村路。
    有了与村民的良好关系,四公司项目在所属标段快速进场,项目所处的地理、地质环境复杂,高海拔、寒区、不良地质复杂地区铁路隧道建设和研究较少等因素,面对这些难题,惠宝结合工程的实际情况进行技术革新,在施工现场,扫一扫二维码,技术人员就能追溯到从进场初期到验收等一系列过程;通过水压爆破有效地解决了岩石的破碎,避免出现大块石头,便于出碴,减少通风时间,开挖进尺增加,提高循环进尺并降低成本。这些都成为拉林线施工的亮点。
    2016年7月1日,项目部正在开党员大会的时候,突然接到下面村发生泥石流冲断306省道的报告,惠宝当即带着60多个员工,调用了3台挖掘机、两台装载车和一辆加油车第一个赶到断路现场,把党旗插在工地上,项目部还给所有现场抢险的人准备了100多份盒饭和方便面,还设立了一个医疗点。经过24小时,被称作川藏线上生命大通道的306省道被抢通了。
    这次抢险,惠宝他们在施工全线树立了中铁一局四公司雷厉风行的好形象,“镇长专门给我们献了哈达。”
    短短一年,中铁一局在拉林铁路总指挥部获了6项奖,其中惠宝所在的项目部拿了5个。在中铁一局全集团的优秀项目部评选中,惠宝他们获得了第一名。这一年,他荣获全国“火车头”奖章。
    看起来顺风顺水的时候,少有人知道,其实在这一年,惠宝经历了人生大痛。
    2016年4月初,正是林芝桃花盛开的时候,59岁的母亲因为癌症去世了。接到母亲病危的消息,惠宝立即从项目部赶到林芝,坐飞机到西安咸阳机场,妻子接上他,开车往老家清涧县赶。“那天一路下着大雨,高速公路上积水比较深,老婆140迈地往回蹿。生怕我见不上母亲最后一面……”
    惠宝的老家清涧县,是陕西榆林地区最穷的一个县。著名作家路遥的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写的就是清涧县。“孙少安、孙少平兄弟俩的故事,就跟我爸他们那一代人的经历一模一样。”来西藏的时候,惠宝从家里带了几件衣服之外,特意在包里装了一套《平凡的世界》,“我想再看一遍。像我们这样农村出来的孩子,只有靠自己的努力得到更好的生活。就像孙少安的理想,靠自己的努力盖3口硬箍石窑。”
    当年,已经考上县重点高中的惠宝,因为家里困难,只上了一天高中就被迫转学到中专,“那时候,一双皮鞋25元,我一年的学费也是25元……我妈把好不容易攒下买皮鞋的钱给我交了学费。”
    让惠宝现在想起来略感欣慰的是,母亲生病时,他和妻子把准备装修房子的钱,全部拿出来给母亲买了昂贵的自费药,妻子和弟弟妹妹们轮流在医院伺候老人,母亲病危时,四公司专门租了救护车把老人从西安医院接回了清涧老家。“唯一遗憾的是,老人受了一辈子苦,自己条件好点了,她却没享受上。”
    料理完母亲的丧事,惠宝一天没耽搁地赶回项目部,一路上,桃花已经开始凋零,惠宝看了心里凄凉,脑子里不断想起“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这句著名的古诗,“白天工作忙想不起了,夜里总是梦到母亲。”惠宝说,那年的母亲节,看着微信朋友圈里各种关于母亲的祝福,他连续几个晚上失眠。“我获的奖,都被我妈好好地收在她的柜子里,子女有出息,她特别关心。”
    2016年暑假,10岁的女儿跟着妈妈来工地看爸爸,有一天女儿问惠宝:“爸爸,你都是经理了,还要去工地吗?”惠宝反问女儿:“惠思瑜,你当班长就不扫地了吗?”
    “每年我都让孩子到工地住几天,感受这种氛围。让她以爸为自豪。让她知道爸是为国家基础建设作贡献的。”惠宝说。 

    二 

    中铁一局在川藏铁路拉林线有三个分部,其中惠宝所在的奔中山1号、2号隧道和五公司所在的贡多顶隧道目前都已经完成工程的五分之二了,有把握如期完成工程。“过去,项目部所在的卧龙镇基本上没有人,现在随着工程人的进驻,做生意的人多起来了,当地人的收入也增加了。”指挥部人员说,“川藏铁路施工难度比青藏铁路难多了。隧道施工目前已进入岩爆区了。”
    为了让记者了解什么是“岩爆”,正在现场施工的中铁一局五公司贡多顶隧道开挖班班长王友彬赶回项目部来。
    43岁的王友彬,是中铁一局2016年先进个人,五公司首席员工。从19岁开始接父亲的班开挖隧道,至今已经24年了。“岩爆是山体内热太大,温度过高,应力释放的一种现象。岩爆发生时,山体发出的声音像放鞭炮一样,有时会出现裂缝,没经历过的人会很害怕。”王友彬说,贡多顶隧道开工后,百分之六七十的开挖工人没见过岩爆,所以都很害怕,短短几个月,走了100多工人。
    这种情况下,2015年10月,五公司决定紧急召回在上海打工的王友彬赶赴高原,担任隧道开挖班班长。
    为了消除工友们的恐惧,王友彬自己站在最前沿的地方,带着工人打锚杆、挂网片、喷浆,采取洒水、超前钻孔等措施,找到岩爆规律,安全生产。
    “总要有人去干,工程不能摆在那儿。总有人要冲在前面,胆大心细就能避免危险发生。”王友彬话不多,但身上有种“现场老大”的权威。
    老家在四川射洪的王友彬,在外面帮私人老板打隧道,一年能挣20多万元,公司叫他回来,他二话不说立刻上山,理由很简单,“单位需要嘛,老了还是要靠单位。”
    去年老婆在上海得了胃癌,他赶过去照顾了50多天,把老婆送回老家后,就回来了,春节也没回去。
    “我唯一自豪的,就是让我儿子好好读书。”他说,在射洪县城买了110平方米的房子,买了几年了,在家里没住过几个月。
    记者提出跟他进隧洞现场看看,他犹豫再三还是拒绝了,怕记者不高兴,他又补充道,“这个洞的确不比其他洞,危险!” 

    三 

    相比王友彬的沉郁,42岁的徐高春让记者感觉心里轻松,眼前一亮。这个皮肤白皙身材小巧的女人,是中铁一局五公司贡多顶隧道项目总务兼炊事员,每天她做的可口饭菜,成了人们辛苦一天中最好的享受。去年,项目部职工民主投票评选季度先进,她连续3个季度当了先进。
    “我一直很要强。女同志上高原,身体反应更大,但我从小就特别能吃苦,刚进五公司时,还像男人一样打过风钻。”徐高春2012年当选过中国中铁劳模,“我是接了我爸的班,才从农村出来的,他那年去世,刚好我能接班。因此,我总是觉得我的工作是我爸用命换来的,所以我特别珍惜这份工作。”说到这里,她流泪了,“我只带儿子到9个月,就去工地了,两年后回来,他直接叫我‘阿姨’,儿子长大后没能考上好的学校,他埋怨我。我婆婆就把我这些年得的奖状给他看,让他理解妈妈。如今他22岁了,我们之间的隔阂还是没法弥补。”
    在项目部,徐高春每天早晨5点半就起床,开始做早饭,经常看着手机、电脑学做饭。“第一次上高原,呼吸困难,心跳加快,但在这里工作收入高一些,去年,我把丈夫也叫上来工作了,寂寞无聊的时候,我就在食堂准备第二天的饭菜。” 

    四 

    在五公司项目部,像徐高春一样夫妻俩都在高原的还有项目书记王建辉。
    “说来也巧,本来那年跟爱人说好,女儿高考完,一家人开车自驾来一趟西藏,结果还没放假,公司就通知我到林芝这个项目了。”
    在王建辉之前,原来的项目书记到高原只待了7天,就出现严重的高原反应,血压的高压200多,只好离开。50岁的王建辉临危受命,2015年8月4日,他们一家三口从宝鸡开了6天车到了西藏,在拉萨待了一天,就直接上了工地。女儿在项目部住了几天,就回西安上大学了,他和爱人就一起留在了工地。“相比其他公司,我们的主要业务就是隧道,川藏铁路建设中80%都是桥隧工程,我们要保住公司业绩,为荣誉而战。”
    2017年3月,项目部的项目经理心脏出现了严重问题,必须回内地进行心脏搭桥手术。28日,正准备从高原下撤的文君接到了公司副总经理黄波的电话,要他继续留在西藏,担任五公司拉林项目部经理。
    此前,文君已经担任海拔4850的西藏那曲申扎线项目经理4年了,眼见项目完工,他正准备回家带女儿去看看大海。“我36岁上高原,海拔高的地方,头发掉得很快,”文君指着自己的头发让记者看,一块拇指大的斑秃很明显。“在海拔近5000米的地方待4年,感觉心跳不正常,心室肥大,记忆力下降特快,只能随身带个笔记本,把重要的事记下来。”
    就在文君接到公司副总电话后20分钟,公司纪委书记打电话通知文君:“这个事情公司党委已经确定下来了,你是党员,要听从指挥。”
    晚上19时,文君又接到了公司党委书记刘富胜的电话,“公司处在困难时刻,希望你继续留在青藏高原。”
    “一天接到3个公司领导电话,我想的是,跟媳妇怎么说。”
    “电话里,我对刘书记说,我在高原已经待了4年了,完成了当初对公司的许诺,在海拔4500米高原上增加了150公里的施工业绩,创造了中铁一局高原施工的最高纪录。现在,公司要我继续留在高原,我只能说一句话:‘保证完成好。’我是含着眼泪说的。”
    随后,文君打打电话告诉妻子,他可能还要在西藏待两年,妻子听后,沉默片刻,只说了一句:“那你照顾好自己吧。”
    最让文君受不了的是,“10岁的丫头知道后,说我是个骗子!”
    “文姓里最有名的应该是文天祥吧?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记者刚这样说,这个40岁的男人,立马泪奔。 

    五 

    采访中,记者问过这些在高原上工作的人们,高原最美的景色是什么?
    他们回答,在这荒山中,唯一可炫耀的是蓝天白云,每次看朋友圈大城市空气严重污染时,就用手机拍一张西藏蓝天白云的照片放到朋友圈里,等着看有多少人点赞。
    记者曾经指着远处连绵的雪山问四公司项目部的魏东,“这个雪山叫什么名字?”他的回答让我至今难忘——
    他说:“在青藏高原,这样的雪山太多了,没有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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