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如今,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个乡村里袅袅炊烟夹带着的腊肉的味道,于味蕾中久久回荡,这种味道肆无忌惮地牵引着我的思绪,是回忆,是眷念,更多的是一种沉浸在成长与进步中的感慨。小时候的腊肉是出自于生活所迫,而于经过岁月荡涤和时代变迁的现在来说,能够美美吃上一顿家乡的腊肉,也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八十年代末,我出生在湖北省西南部恩施的一个小山村,这里青葱翠绿、水量充沛,绵延的山脉层峦叠嶂,村外蜿蜒曲折的泥泞小道是邻里乡亲通往大山外面世界的唯一通道,这便也是经济相对落后的真实写照。那时的我对外面的世界并没有多少概念,只觉得农历逢一四七是最幸福的日子,因为又可以穿着干净的衣服和鞋子去乡里赶集了,这便是我开阔眼界的最大空间。
与如今相比,那时的生活虽说过得有些清苦,但身处秀丽山川也还算幸福,基本上能够自给自足,加上改革开放后政策的放开和包产到户后耕种积极性的提高,乡亲们偶尔种些粮食、蔬菜,养一些家禽,再拿到集市上出售后即可贴补家用。鸡蛋和猪肉当时在本地老百姓的眼里算是招待“稀客”时餐桌上的极品了,我家也不例外。
每年年初,母亲总会圈上两头猪崽,再经过一年时间的精心伺候,到年底两头一二百斤的大肥猪达到出栏条件,除了卖一头贴补家用外,还要宰一头做成腊肉,供来年一家人整年节俭食用。那时的猪食大多以山坡青草、苕叶、红薯、玉米及米糠为主,由于经济能力有限,从不去买猪饲料,堪称原生态饲养。
杀猪,算是家里每年碰到的寥寥无几的要事之一了,一般会选择在每年的腊月。这天家里会多上四五位孔武有力的汉子,与屠夫一起负责完成屠宰的整个过程,抓猪、拔毛、剔肉、清洗、入篓,一气呵成。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按照风俗习惯,哪家人杀猪便会挨家串户邀请亲戚朋友到家里做客吃肉喝酒,我们将其称之为喝“刨汤”,说到底就是将一年来最美好的收成之一与亲朋好友进行分享,给寒冷的冬天增添热烈的气氛。
留足了喝“刨汤”的鲜肉后,剩下的肉就可以制作成腊肉了。家乡的腊肉制作讲究的是“软、热、腌、熏”四个步骤。“软”即在分块后的鲜肉还处于松软的状态下进行,这样有利于在用食盐腌制的时候能够确保将食盐涂抹到肉块的每一个角落;“热”即在腌制鲜肉的时候将食盐翻炒一番,在减少食盐水份、增强对肉提水效果的同时,还能增加腊肉的香味;“腌”即将涂抹均匀后的鲜肉堆放在一个大木盆里静置两到三天,达到腌制的目的;“熏”即将腌制好的鲜肉悬挂到火坑上方,利用家里日常烤火和生活做饭时产生的青烟进行熏烤,此过程中肉的悬挂高度、火候、使用的柴火以及熏制的时间,对于腊肉的味道、颜色、品质会起着关键性的作用。经过一个多月的“温火慢炖”,腊肉便制作完成,可以与其他菜品混合式地蒸煮炖炒,成为今后招待稀客时餐桌上的一盘美味佳肴了。
小时候吃的腊肉,或许是出于对生活的无奈,毕竟没有多少人家一年之中会有多余的钱财到集市购买鲜肉,因而才会以如此之举储存猪肉,确保一年里家中有肉可供日常食用,在那个阶段,每年年中家里能够吃上一两顿鲜肉甚至可以用“奢侈”来形容。随着国家经济的不断发展,村子里的中青年陆续开始走出大山,进入城市,在开阔视野的同时纷纷投身到一轮轮国家基建热潮中。1992年,国家开始正式对农业体制进行改革,直到2006年彻底废除了延续千年的农业税,减轻了农民的负担,而在我的印象中母亲挑着满满两箩筐稻谷交公粮的情形也终究成为了一段历史一去不复返了。那时,老百姓种的粮食除了能填饱肚子外,还可以把剩下的粮食出售,换取些钱财,也有底气去迈开购置生活所需物品的步子。如今,国家对农业、医疗、教育、社保等等相继出台了一系列有力政策,老百姓的生活水平可谓是“芝麻开花节节高”。随着生活的改善和水平的提高,乡亲们的吃肉重点自然从腊肉逐渐转移到鲜肉上了。
2010年,宜万铁路正式开通,这条山区铁路当时修建难度极大、单位造价特别高、历时特别长,首次打通了家乡通往全国的大动脉。也正是宜万铁路的开通,我的家乡恩施才逐渐踏上了追随国家经济建设的快车。依然不变的,是每次寒暑假结束出山去学校时,我总会带上一盒母亲烧制的腊肉与同学一起分享。此时,内心深处不再是为了填饱肚子,更多的是一种对离家的不舍和对乡村气息的甜蜜回味,发自肺腑对政府的感激和对家乡人民淳朴和饱含深情的无言赞许。
今年是我们伟大的祖国建国70周年,70年的风雨征程,70年的砥砺拼搏,70年的沧海桑田,70年的辉煌历程,祖国的命运与我们息息相关,时代的脉搏与我们紧密相连。时至今日,我也进入了而立之年,鉴于工作的关系每年几乎很少回老家。每年年初,腊肉的话题永远是母亲和我交流得最多的话题,从中我也能真切地感受到母亲的牵挂也正越来越浓。潮流在翻滚,时代在进步,永不变迁的是我对家乡腊肉味道的情有独钟,因为这里面有我童年的美好记忆,它在见证新中国的蓬勃发展的同时,也更加加深了一名游子的思乡之情。
(作者单位:五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