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会会

    也不知几时，路边无名的小草悄悄冒出了嫩绿的新芽，让人不由得欣喜。也许是昨夜的星辰太过闪耀，也许是清晨的阳光太过温暖，究竟是一种什么力量，让大地划出一丝裂痕，迎接新生命的诞生？三月的“桃花朵朵笑春风”，四月的“最美人间四月天”，显然三四月是春天最好的时节，有人低头凝望绿色的小草，有人抬头仰望烂漫的春花，然而又有谁会去留意那平凡的黄土地，倾听她绵长的过往。
    忽然，一缕春风拂面而来，夹杂着几粒黄土飘过我的鼻尖，亲切而温和，低调而质朴。此刻，我想到了《平凡的世界》中路遥与黄土地的情怀。他一生都在赞美和眷恋这片像母亲一样生养他的黄土地，他用深沉真挚的情感，书写着对黄土地无法割舍的情结。黄土地有他成长的烙印，更是他的血脉和灵魂。说来我也有着浓郁的黄土地情怀，这又是怎样的情怀呢？
    有时，我突然感觉一束光风驰电掣般将我带走。等我睁开双眼，仿佛看到几个小孩正在奔跑，他们的身后溅起了一片如烟如雾的土灰。轻轻拨开眼前的烟雾，有个小女孩，扎着两个辫子，跌倒又爬起，浑身沾满土，但她却不管不顾地继续往前追赶，那不就是我吗？我想起来了，从小我就是在黄土地里长大的。记得那一年，我刚记事，母亲买回来一棵杏树苗，告诉我那棵树是送给我的。我兴奋地急忙跑到院子，赶紧将树苗种在墙角的泥土里，然后每天坚持给它浇水，等到施肥的季节，就叫来哥哥帮忙。从此，我的生活便多了一件有趣的事，那就是照顾那棵杏树。慢慢地，我在黄土地里奔跑着长大了，杏树也在黄土地里悄悄地长大了。
    后来，我要离开家乡去外地求学。临走时，我叮嘱母亲，一定要替我照顾好那棵杏树，因为它就是和我一起长大的玩伴，我们都生长在黄土地里，有着一样的故事。每年暑假回家，我都第一时间跑到两米多高的杏树底下，给它除草和浇水，尽管它已经不再需要我的呵护了。我抚摸着日思夜想的杏树，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没有我的日子它是多么的孤单。然而有一年回来，突然发现它变老了，有一块树干发生了病变，叶子也有点黄了，我当时焦急万分。但母亲说它也是时候该老了，都长了多少年了啊。是的，它真的老了，看看树干多粗，那得有多少个年轮，而且都有点空心了，再看看树下的草根扎得多深。慢慢地，我回家乡的时间越来越少，而杏树也渐渐被我遗忘了。
    转眼间，我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告别了饱含温情的黄土地，我把心中那份沉甸甸的不舍藏在情不自禁的泪水中。十多年来，我走遍了大江南北，成为一个骄傲的筑路人。每每想起家乡，想起院子里的那棵杏树，我就始终不能忘怀那些背井离乡的忧伤。想想，从高速公路到地铁市政，再到高铁施工，我默默地将青春年华洒在每一个奋斗过的战场，留下了一段又一段美好的回忆，同时也给我积攒了不少的文字篇章。记得结婚的时候，我收到了一个让我悲喜交加的礼物。父亲和母亲抬着一块用红布包裹的东西慢慢向我走来，我用诧异的眼神望着沉默的二老。等我缓缓拉下红布的片刻，我流下了激动的泪水，这是一块用三十年杏木做的案板。我顿时无以言语，只知道陪我一起成长的儿时伙伴，我的老朋友已离我而去。但是它用最后的生命作为礼物送给我，它将陪我幸福的老去。我怀念杏花开放的馨香，怀念杏花雨中的歌声，怀念杏树枝繁叶茂的阴凉，怀念杏子酸甜可口的味道，我更怀念那片给予杏树生命的黄土地。没有黄土地，就没有杏树，也不会有那么多关于杏树的故事。此时此刻，我没有一丝远嫁的伤感，反而增添了一种浓浓的乡愁。
    我每天都会把我的案板打理得相当光亮，我经常给我六岁多的女儿讲述着关于那块案板和那棵杏树的故事。我告诉女儿，是母亲送给我的杏树，但，是黄土地给了杏树生命，给了我和杏树的故事。有一天，我也要去黄土地里给女儿种一棵杏树，等我老了，就回到杏树下，回到黄土地里，种一块自己的菜地，安静、安然地老去。
    我想要说，我们在欣赏花开灿烂的芬芳时，在赞美青青绿草的顽强时，在歌颂高大挺拔的白杨时，在惊叹耸入云霄的建筑时，在尽情享受高铁城际的便捷时，我们更要礼赞承载它们生命的那片黄土地。
    我想要说，黄土地用它博大宽厚的胸怀，承载了周秦汉唐、宋元明清几千年的风云变幻，它将荣耀与繁华、耻辱与血泪，凝固成不朽的丰碑，深深刻入了它千沟万壑的年轮中，载入到它厚重的历史书籍中。
    我想要说，黄土地是平凡淳朴的，它默默孕育了一切生灵，它永远散射着诗意和母性的光辉，照耀着一代又一代儿女，叶落归根，梦回大秦。
    此刻，我陷入深深的沉思，我多想飞快地拥入那片让我魂牵梦绕的黄土地的怀抱，种下千万棵杏树，与我的女儿一起在杏花雨中翩翩起舞，一起倾听那些关于杏树下的故事，一起感受那片黄土地里的悲与喜，感受母爱的伟大与无私。
    （作者单位：新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