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奔向那座城,乘着田间少年眼中飞驰而过的高铁。
梦走了,帘隙间熹微的光,呢喃着将我唤醒,我揉揉惺忪的眼,扭头去望亮起的窗……
昨夜,终于甩脱了,那道囚我许久的纬线。
迎着狼牙的月;逆着南飞的雁。
北京,在渐行渐缓的节奏中,停靠在我的眼前;说是秋,许是我来的太快,这里的一切,还未曾被落叶装点。
穿过地铁,走上路面,抬头望去,好一个满眼蓝天,不似《苍穹之下》的那般末世来临,让人只敢低头行走,唯恐避之不及;此刻,我站在的地方,是故宫以西的平安里,它静静地横卧在梅兰芳故居旁,寂寥的眼神里,惦念着不复存在的一抹荣光,静守住曲终人散的一味安详。
时间,是早晨八点。
一抬手,我将眼前的一切,定格成手机内的一张照片。
也许真是做足了心理准备,我斗胆用了细细品咂这样的方式,去寻找豆汁传说中的泔水味,怕找到,又怕找不到……在恐惧和猎奇心理的反复蹂躏中,我又就着一叠玫瑰咸菜,吃下了一个焦圈和一个碗糕,末了,被舌尖私藏的是埋在杏仁豆腐下的,那一抹清甜。
比小吃更有味道的,是这里的人,暖心。
诚然,会有人说,北京人,欺生。我也遇到了一个不知为何与外地扫厕所小伙子起了争执的北京老大爷,他儿化音里始终不离不弃的一句是:“小伙子,我呀,我是本地人,我呢,我不求人;你呀,你是外地来的,总得求人,所以呀,你得为人!”
我没关注大爷说话的严谨性,只是觉得,本地人三个字,似乎成了从胡同深处走来的北京大爷们颐养天年、唯我独尊的某种精神支柱。
然而,我又看见,在大雨骤落的大栅栏,在一家狭窄到只能3人并行的名叫门框卤煮的小店,老板父子热情的招呼刚刚用餐完毕出不了门又不好意思占座位只好立在门边躲雨的人回座,并“勒令”正在用餐的人们慢慢吃,原则只有一个,雨停了再走;小店深处,一个被老板娘拎出的旧纸箱,已经被压成了没有高度的平行四边形,横陈在小店的进门处,以防人们滑跌。
也许是久漂南方,见惯了火车站旁扫描张纸也敢要10元的声线嘎细的“绿林好汉”,身入此景此情,已然被卤煮填饱的我,竟口不对胃地又要了一份炒肝,那些之前不分敌友的儿化音,像是炒肝里厚厚叠叠的粉芡,和食材一起,一勺勺的划过我的喉头,让心,暖暖的……
雨不久就停了,那种叫做人情的味道,却汤汁油亮地蕴在了记忆深处,久久不道离别……
欺生、暖心。走在柏油马路和老院砖墙之间的人行道上,阳光也因初秋的晴朗而肆无忌惮了一些,直到头顶出现一片荫凉,我才似乎有些明白了。
北京人,有优点,也有缺点, 要享受优点,就必须承受缺点。在不同利好面前,任何人、事的优缺点都是相互转化的,极少人能完美平衡其间。然而真理于人类的法则是,只可追求,不可到达。
倘若,为了自身的超凡与卓越,人们一窝蜂地涌入那个号称完美的模子里,那时可怕的事随即到来,人会像人这个字本身,全被整治成一个形状,失去了特色,失去了分别,失去了记忆的支点,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所以,北京人是否值得爱,看人,看你。
下一站,天安门。
抵达的时候,我面临一个抉择,是先人景合一自拍聊以自嗨,还是用一张纯景供奉我内心的虔诚向往。毕竟,期待这里太久太久了,我曾无数次地幻想,我的身体能够和那个红墙橙瓦的地方感受同一种温度;我的呼吸能够吹散被历史尘封的一段云烟;我的目光能够撕开电视屏幕和鲜红的国旗一起冉冉升起;我的滑板鞋能够真实的摩擦在人民大会堂的十二根石柱之间……
当我的心潮正一点点澎湃起来的时候,我被挡在了。拎包不能进入的毛主席纪念堂门前,等我存好包再次返回的时候,又被挡在了显示开放时间为8点至12点的LED电子屏前。
规章制度挡的住我想一睹毛主席真身的人,却挡不住我那颗早已燃烧的火红的心……用瞻仰的姿势越过人民英雄纪念碑后,我径自向挂着毛主席头像的天安门广场的核心所在奔去。
不多久,隔在我和天安门城楼之间的,就只剩下那条达到飞机起降标准的长安街。
这座城楼,不是我见过最高的,却最为庄严;不是我见过最长的,却最为深邃。
蒯祥自然不会想到,自己呕心沥血、精心设计的遗世之作,会于明末付之一炬。他更加不会想到,这座1651年浴火重生的天安门,会在接下来几百年的战火纷飞中被完整留存下来,成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象征。如今,中国梦正在习近平总书记的呼唤下,在全国各行各业、各省各区人民的不懈努力下,一步步变成现实。
关于天安门,有太多的故事。我还想离它更近一点。于是,当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的时候,我穿过了地道桥,来到了它的身旁,灯火勾勒出了它的轮廓,在夜色的笼罩下它就像一幅宽厚的臂膀,经得起任何重担的压迫,受得住任何风雨的洗练。这样的赞誉,建造城楼的朝代未曾做到,而挂在城楼中央被长久纪念的这个人却做到了。他用坚强的意志、朴实的语言和耀眼的智慧,倾诉了一种追求,创造了一种思想,开辟了一条道路;转身后,他成为了一段传奇,带走了一种永难复制的气魄。
这气魄,叫做不到长城非好汉;这气魄,叫做欲与天公试比高。
我想当好汉,却也实在恐高。于是,下了万里长城,我就准备离开北京了,还有什么未曾感受,是郭德纲的相声,东来顺的涮肉,还是被烧毁的园子,稻香村的茶点,望着暮色中穿梭的车流,我紧了紧旅行包的背带,依依不舍。
身后,是鸟巢和水立方的所在,没有了奥运,这里成了一个外观精美的壳,零零星星的会举行一些体育赛事,或者娱乐盛典,比如《中国好声音》2015年总决选。此刻,我的耳机里就正播放着与此有关的一首歌曲——《车站》,是那英组的张磊和朱强PK时唱的,后面,我便即将奔赴只能目送我离去的北京西站。
明天,太阳照常升起,这座城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去而增添些许分别;而那个人,却将自己与这座城有关的一切留在纸上,留在了那个与京擦肩的秋天。
(作者单位:中铁一局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