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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3年07月26日
渭阳楼下的思绪
李兴中
文章字数:1633

  我的故乡在渭南市临渭区渭河以北的乡下,很早以前人们将渭河以北的那一片区域叫“河北”。要是上溯到民国时期,我故乡所在的故市镇是当时“五一”县政府所在地。这个故市镇是渭北重镇,早年间商贾云集,交通便捷,着实是一个好地方。
  如果再说得清楚一些,大家可能会有印象。八十五年前陕东大地掀起的一场红色风暴,多少年之后,渭南、华县、五一三县农民起义的壮举曾被剧作家谭昭文先生写成剧本,搬上荧屏。这次起义中共五一县的指挥部就设在故市镇东边的渭阳楼,渭阳楼外原有一片水面宽广的芦苇荡,被大家称作“渭阳湖”。
  渭阳楼下是一座学校,很显然是先有了这座楼,后来才有了这所固市中学。文革前学校远近闻名,历史悠久,学风浓郁。文革期间曾受政治因素的影响,一度更名为东方红中学,文革结束后又改回原名。文革结束后我的外祖父在这所学校担任过校领导,听姨妈讲,他原来就在渭阳楼里处理过公务。在我的记忆当中,印象最模糊的亲人就是我的外祖父,他去世时我还是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孩。然而即使是印象模糊,我通过一些亲人的描述,知道了外祖父为人诚恳,作风正派,在同事和学生中享有很高声誉。
  “扬帆屡见沉舟客,挂榜偏伤落第人。毕世耕耘难果腹,频年纺织却悬鹑”。怎奈外祖父爱交朋友,再加之外祖父家就住在故市镇的街面上,他就常常把学校的同事和学生请到家里做客,那时候姨妈、妈妈和两个舅舅年龄又小,家里的劳力就只有外祖母。外祖父的朋友又多,时间一长粮食不够吃,小孩子就得挨饿。偏偏就是在这样一个家教极严的传统家庭,小孩子从来不允许和来客同桌吃饭,为此已步入老境的姨妈现在提起这件事情还对当时小孩子一见有客人来就气愤的情形记忆犹新!
  外祖父的几个子女当中,除母亲外都在固市中学念过书,父亲当时和母亲已经订婚,也是外祖父的学生。他后来给我讲,有一次考试外祖父监考,他紧张得厉害,竟把复习过的题目全忘完了。可见,外祖父作为先生是何等的严厉,这或许也正是其人格魅力所在,即使是对做了自己女婿的学生也不例外。外祖父去世后,外祖母二十多年来就一直在忙碌和寂寞中度过,辗转于子女的四个家庭之间,仍是劳苦,晚年患病卧床达八年之久,直到人生的终点。此后,我有一次在姨妈家翻看以往的老照片,姨妈感慨地说,如果没有外祖母,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最艰难的岁月怎样度过!我心里想,这也是我们要说的话!然而,两位老人终于可以长眠在故乡的土地,终于可以在人生的彼岸重结伴侣,终于可以朝听琅琅读书声,暮望巍巍渭阳楼!我不知道这是一种幸福,还是一种无奈!人生当中,有些事情是不能游离于传统之外的,比如叶落归根。就正好像台湾著名乡土作家钟理和先生在《原乡人》里说的,“原乡人的血,只有流返原乡才能停止沸腾”的话。
  我本想就外祖父的人生行止多写一些文字,然而除过怀念,别无其他。更何况他已离开我们近三十年,他结发的人生伴侣我们的外祖母也已仙逝,可是斯人虽去,风范长存。我又想起大约是十年前我和姨妈、舅舅借便走进固市中学,有机会一览渭阳楼的风姿。那虽是第一次观瞻,却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这未曾涉足的地方却是那样的熟悉而亲切!当我看到著名书法家张兴斌先生的墨宝“饮水思源”的时候,我就本能地想起台湾作家三毛所说的,“父母是子女的天使”的话。我才猛然警醒,这是外祖父倾注过心血的地方,这是父辈们憧憬过梦想的地方,所以万万不能轻易地从我们的记忆中抹去!
  我已过不惑之年,却从未在故乡久住,但这是我的父母之邦,是存放我根脉的地方,早年间在故乡住过的那些人,发生的那些事,连同那一段回不去的难忘时光,都将留存在记忆的深处!
  渭阳楼,穿越了时空,将三代人紧紧联系在了一起,这不是际会,胜似际会。星河斗转,沧桑巨变。对于逝去的这段记忆不能忘,不敢忘,更忘不了!几年前,我自知才疏学浅,不揣冒昧,写下了《渔家傲·登渭阳楼感赋》,权且作为这段旧事的收束:“渭北名楼春天树,湖伴楼台波相触。风光旖旎烟水雾。曾记否,守愚先生悲凄赋,登楼不见长安路。望尽皇州萧飒处,渭华鼙鼓声催促。凭谁诉?几家欢喜几家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