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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3年07月26日
如山如海
贾河川
文章字数:1278

  记忆中的那天,落日余晖染红了半边天空,父亲一进门,抖了抖身上的尘土,就用开水冲了一杯豆奶,尝了一口递给我:“好烫,幺儿,你慢点喝”。见我一副不太情愿的样子,他笑骂道:“你个小崽子,还嫌弃你爸了”,说着就抬起手掌,作势要打,我见状就溜出门外。
  2008年汶川地震后,为了照顾在四川老家的爷爷奶奶,父亲决定搬家。那是我有记忆起第一次出新疆维吾尔自治区。走的时候,外公外婆在车窗看着我,凌乱的发丝耷在脸庞,挤出来的笑容带着不舍,当时天黑黑的,迷蒙了婆娑的泪眼,我爸一声:“走了,走了,时间来不及了”,成了我和外公外婆三年未见的逗号。
  面包车顺着泥泞的土路,一路颠簸到了爷爷奶奶家。那是一个农家院子,阶梯下是牲畜房、柴房和厕所,上面是烧火房、客厅和卧室。墙上密密麻麻的裂缝,地上一道一道的裂痕,屋顶上杂草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父亲深深地咂了一口烟,眉头紧皱着,“这次建房子的费用,我包了。”
  2010年冬天,父母离异。晴朗的天空在我眼前一黑,脑袋好像一记重锤,沉闷的声响一直延续到我的23岁。那是我记忆中见父亲第一次哭,第一次挺直的腰板被压得弯曲。他紧紧地抱着我说:“男儿当自强,你要好好学习,我得挣钱供你读书,不能让外人瞧不起我们。”次日,晓色穿透云层,射下几缕亮光,父亲把我送到全托寄宿基地,自己一个人搭上了打工的长途汽车。
  初二升初三时,我正处叛逆期,上课玩手机,下课抄作业,放学去上网,学习成绩一落千丈。父亲接到班主任电话,急匆匆的从外地赶回来。父亲见到我,没打我也没骂我,只是让我给他倒点洗脚水,我满怀疑问的把洗脚水端到他的身前。他说:“你给我洗洗吧,我的手碰不得水。”我抓起他的手,黄色的水泡像小山包长在手指上,指甲缝几处裂缝被黑色的灰土填满,手掌起了白皮还没褪完;给他洗脚,脚背上几处黑红色的结痂伤口,脚指甲盖上全是干的黄泥。瞬间一股凉意席卷全身,一阵刺痛袭击心脏,鼻子一酸,我看着他疲累无神的眼睛,“爸,我知道错了,我一定认真学习”。父亲摸了摸我头,“你是个好孩子,只是一时迷了路,我相信你能考上好高中的。”父亲还是担心我的学习,辞去了外地的工作,陪伴着我学习和成长。
  高中时,我上的寄宿学校,每周六才能回家一次,周日上午就要收拾东西回学校。每次周六回家,厨房里总会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先坐一会儿,等会儿饭马上就好”。桌上摆满了菜,炒腊肉、酸辣土豆丝、四季豆洋芋煮猪饽饽、腊排骨……我刚拿碗吃饭,碗里的肉堆成了山。我说:“爸,你怎么光给我挑肉,你也吃点”,父亲说:“你吃吧,爸不爱吃”。每一句爸不爱吃的谎言,都包裹着爸想给你吃的爱意。
  2018年6月,出高考成绩的一晚,我拿着手机,一次又一次平复着激动的心情。输入身份证号和准考证号的那短短几秒,短暂而漫长。总分588,全省排名4000出头,我把成绩拿给父亲看,父亲假装严肃地说:“这次考的还不错,不要骄傲。”接着,拨通了一通又一通的电话,打了一个晚上,宣布我考了个“还不错”的成绩。
  就在父亲向亲戚朋友宣布我考了个好成绩的声音里,我做了一个梦,落日余晖染红的半边天空下,一个腰板笔直、面容光鲜的男人牵着他的老婆,身前还有个毛头小子蹦蹦跳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