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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4年03月27日
早晨从半夜开始
陈凯
文章字数:1321

  此时,寒月高悬在正南方的夜空中,周围的光晕像是月亮轻哈出的冷气。地上的冷风从司机室的门缝、窗户的缝隙中飕飕地钻了进来,不禁让人打了个寒战,时间刚刚迈过农历立冬的这一天,天上地下,一下子似乎冷得出奇。
  从宝麟铁路凤翔西站开往凤翔二场的DF8B5861机车的司机室里,两台热风机呼呼地吐着热风,里外的温差,让窗户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不远处的灯塔和旁边的信号灯将亮光挤进司机室来,蓝色、红色、黄色、白色……窗户的玻璃像是万花筒似的折射着五颜六色的光。内燃机车司机罗盛彬和学习司机彭雄伟已经忙活了两个多小时了,后面的补机同是轨道运营公司(新运公司)包头铁路公司宝鸡分部的DF8B0259机车,司机是前不久从其他分部调过来年轻司机王力,与他搭班的是经验丰富的学习司机段正坤,两台机车计划相同,一起出库,默契地牵引着列车奔驰在深秋的午夜。
  两台机车通过对讲机准确、清晰地传达着指令。司机、学习司机精准地执行着标准化作业,“手比眼看、准确呼唤”丝毫没有因为深夜有一丝一毫的走样。在这个冷清寂静的星空下,在万家入眠的深夜里,我的脑海里闪现出一段话——“在我的创作生活中,几乎没有真正的早晨,我的早晨都是从中午开始的,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这是路遥先生《平凡的世界》创作手记里的第一段。
  是呀,我的火车司机兄弟们,似乎也是如此!
  火车司机是一个没有固定工作时间的职业,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随时都可能背包去上班。这也是一个没有节气的职业,寒来暑往、逢年过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哪一天都有可能在火车上值乘。他们的上下班时间很难固定。在他们的世界里,真正的早晨很少,或者说能够真正享受的早晨很少,他们也可以经常看到日出,但那常常是熬了一个夜班之后,此时的日出对于他们来说更像是其他人的夕阳。他们也常看到夕阳,但那多是出发的号角,更像是初升的红日。
  罗盛彬和王力机班是前一天中午下的班。正午刺眼的阳光下,他们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对付着吃了口饭,简单地冲了个澡,便早早地进入梦乡。一觉醒来,已是夜半时分,其他人却进入梦乡,他们似乎与这个世界颠倒了过来。半夜他们没有其他可以解闷的方式了,看小说、刷短视频、看电影成了唯一的生活。这一天,他们强迫自己睡了一觉又一觉,醒了睡、睡了醒,免得夜里上班犯了困。
  晚上10点多,他们被电话铃声叫醒,他们一天的生活才刚刚开始,是从半夜开始的。当我迷迷糊糊地跟着他们上车,看着他们有条不紊地做着手底下的工作时,兴致勃勃地聊天开玩笑时,满脸困倦的我似乎成了那个在白昼下偷懒耍滑的人。
  夜越来越深,寒意从地底下往出冒,路边的小草上悄悄地敷上了一层白霜。我的眼皮已经止不住交织在一起,哈欠连天、乏困不止。可是司机们却显得格外精神,举手投足之间,每一道操纵都十分标准。此时担当主控的罗盛彬和彭雄伟,利用作业间隙还你一句我一句地指导着新带的学员程俊豪。对讲机里传来补机司机王力的回答,依然清晰有力,操纵的响应依然及时、迅速。看着精气神十足的司机们,只是杯中的茶叶越放越多、茶水越来越浓烈。我只能一边坚持与眼皮战斗,一边在心中升起无限的敬意。
  东方已泛鱼肚白,一只黄色尾巴的、灵巧的鸟儿从司机室前啾啾地飞过,世界正从睡梦中醒来,而我的火车司机兄弟们,却已看到漫天的黄昏与孤鸿。他们的傍晚,也从早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