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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09月24日
盐碱地里开出的繁花
李晨风
文章字数:1554

  18418次列车肃宁北五道A段停车,“停车追加减压,注意转储,时间10:00分”。裂空穿云的防空警报响彻整个肃宁北站上行场,司机室内电力机车司机老张问副司机:“哎,小李今天是啥日子,咋响起防空警报了?我刚刚全神贯注在停车呐。”徒弟小李眼神一怔,转头向右望着铁路架桥下,不远处的那条繁华街道说:“师傅,今天是七月七日。”
  师徒俩坐上摆渡车向西区调度室出发办理退勤。汽车穿过铁路桥洞停到了十字路口等绿灯,见徒弟一直望着十字路前的那条街,师傅老张忍不住问:
  “你到底咋了,从刚才到站停车的时候问你,你就一直望着前面这条街出神”。
  “噢,师傅您是外地人不太清楚,前面这条热闹的街道叫德善街。”
  老张伸头透过车窗望了望:“看着挺繁华的呀,不过,有啥特殊的吗?”
  “师傅,说来有点儿话长,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事儿。”
  “没事儿,还有点儿时间,给讲讲。”
  汽车再次启动右转驶向朔黄西区,迎面炙热的阳光照进车内,细微的漂浮物在光影里若隐若现,像纤细的思绪由模糊变得清晰。堆砌在角落的冰封记忆被骄阳溶解,它漫过德善街冲刷着九龙柱、最后流淌到距县城东南约八公里的那片盐碱地里,与在地底涌动了八十三年都未曾凝固的英烈们的热血交融在一起……
  “雪村?爷爷为啥咱们村叫雪村啊,是因为冬天这里下雪多吗”。扛着锄头走在前面的老翁头也不回的笑着答道:“那倒不是,是因为咱们这儿地下水位高、含盐量大,旱季返盐在地上形成了薄薄的一层盐碱壳,打眼一望像下了一片片雪哩。”
  “是这样啊,知道了。咱们这是去哪儿啊,走了好长时间了。”
  “到地方你就明白了”。
  窝北镇雪村战斗烈士陵园!“爷爷,这里咋这么多坟包啊,我害怕。”
  “不用怕,躺在这里的人,都是拼了命也会保护咱们的人,不会害咱的,他们只是睡着了。”
  “还记得爷爷是什么人吗?”
  “退伍军人!”
  “对,他们也是军人,不过,在爷爷还没出生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为了咱们这些人牺牲了。”
  “啊?到底是咋回事儿啊?”老翁望着陵园里新长出的杂草,将锄头卸下肩头。
  锄头在坟茔间利落游动,不多会儿地上满是拢成堆的“枯草败叶”。草叶簌簌倒下,仿佛为英魂们拂去了久远的尘埃。
  1942年,为摧毁冀中军区八路军主力,侵华日军华北派遣军司令冈村宁次调集五万兵力发动“五一大扫荡”。冀中八分区司令员常德善与政委王远音,率领分区机关及所部23团2营突出日军包围圈,原本以转战至任丘一带,后为寻找失联的30团,被迫折返回河肃地区并进驻雪村,计划于6月8日与30团会合。
  6月8日,天刚蒙蒙亮,敌人从沧州、河间、肃宁、献县四个方向合围过来,汽车、骑兵、自行车队把雪村箍成了铁桶,水泄不通。八分区近千人被困在这儿,子弹打光了就与敌人白刃战,刺刀弯了就肉搏、拿石头砸……佛晓在雪白的盐碱地上,开出了一朵朵殷红的血花。司令员常德善身中二十余弹,牺牲的时候还肩顶机枪死守阵地;政委王远音腿部中弹,誓死不降自戕殉国;警卫连大多是娃娃兵,最小的不过十五岁。“那一仗,千把号人呐……”说到这儿,爷爷那老而弥坚的眼神暗了下来。当夜,乡亲们揭了自家的炕席,收殓了烈士们的遗体。
  可恨汉奸告密,敌人把常司令的头砍了挂上了河间城门……
  斜阳为陵园里的无名碑披上了霞衣,锄头上点点斑驳是为英雄扫去尘埃的奖章。那些没被记下名字的无名英雄们,用自己年轻的生命写下了最壮烈的续章。
  日月轮转,周而复始……
  盎然的生机顶破了“八十三年的盐碱壳”,武垣城断垣下油菜花恣意生发。
  花香逐风起,掠过了九龙柱飘到了德善街,街道两旁火锅店蒸腾的热气、快餐厅的油香、超市的繁忙、饺子馆的霓虹招牌、照相馆橱窗里的如花笑靥……这些琳琅满目也许是不知名的人们,从铁与血的青春岁月里,送来的无声祝福。
  在德善街尽头处,每日呼啸而过的朔黄铁路重载列车,运载着的是煤炭与希望,是革命先烈未竟事业的承接,不再是枪炮与死亡。平凡烟火与伟大事业是盐碱地里开出的最美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