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来，我捡起一件脏衣服去洗，我拿起肥皂，搓着衣服，瞅着那用了快一个月还没有用到一半的肥皂，觉得好省，因为还有两块肥皂没有拆开，两袋洗衣粉没有用，这都是半年多来单位发的劳保。突然地，我就想起了父亲，一生节俭的父亲。
    父亲是铁路工人，在我小的时候，每次从单位探亲回家总背很大的包，有时是肩挑着——我是挪不动的，很重，包里什么都有，有单位发的衣物，一些工具，还有些废品，但是可以在家利用上的那种，当然还有吃的，但记忆深刻的就是每次都有肥皂和洗衣粉。那时候单位的劳保是每月发一袋洗衣粉，或者一块肥皂，他怎样节省下来的呢？父亲后来说了，年轻人大多爱用洗衣粉，泡一阵，揉一阵，能省劲且洗得快，为贪玩的年轻人省了时间，肥皂洗衣就要慢一点，有时需要搓衣板才洗得干净，于是就有两条肥皂换一袋洗衣粉的事，这对父亲来说是很划算的事情。那是个商品匮乏的年代，父亲自己却将就着几个月用一块肥皂洗衣，那怕剩一小块，别人不用的，他也捡拾来用。积攒近一年的肥皂洗衣粉，经过父亲的肩扛手提，长途跋涉，挤在春运期间回家的人群里，跌跌撞撞上下车站天桥，多次倒车被带回家。当然，对这些东西最欢喜的是母亲，比起拿着棒槌在河边石头上砸洗衣物，这个毕竟省力还洗得干净。
    父亲一生节俭，我虽没有学到很多，但也有身受感染的时候，那每每也是我发奋读书和努力做事的动力。现在，父亲剩饭剩菜都舍不得倒，只要下顿能吃，有一次孙儿要制止他，他大怒：“你们没有饿过！”我想，一代人有一代人记忆的痛吧，只好随他。父亲不怎么花钱买衣物，退休二十年了都没有自已添置过一件，废旧的东西如书本瓶瓶罐罐什么的，只要能换钱，都积攒着。他是个感情木讷的人，既使有时想孙子，也怕给儿女添麻烦，不去打扰。有时他也想远行，无奈身体不行也没人陪着，当然也不想多花钱。想到这些我就惭愧，没有专门带他出去游玩过。我知道他要求不高，吃也不讲究，乐，独自的时候多，不打牌，不扎堆聊天，偶尔约几个老伙伴走路，或者坐上公交车，到一个新地方下车，四处走走，这就是他嘴里说的“逛的地方多得很！”
    我经常不回老家，父亲一见到我回去就特别高兴，先问饭吃了没有，然后起身想倒水什么的，转几个圈，不知所措，我赶紧说吃过了，问几句家常话，就都没啥说的了。虽然我和父亲话不多，但我相信我们的心是相通的，他只要见着我就是喜悦的，开心的。
    他从没有别的所求，偶尔也说身体哪里不舒服，我就说到医院去看云云，但是好多次他也没有去，主要是怕花钱吧，也怪我总是没有时间陪他去。有时在想，一个默默无闻的人，一个没有宏大理想、没有轰轰烈烈的言行的人，他是用什么样的坚定信念支撑这个家，走过七十多年的漫漫人生路的？多年以后，我明白了，父亲是用艰苦的实干精神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属于我们这个家的一条路。我有时看着他逐渐缓慢蹒跚的行走，身材明显萎缩了，眼睛也没有以前那么有神，真害怕他突然就离开我们，也因此，我老是惶惶不安。生活大至如此，人总该有生老病死，心里再不舍，亲人总有要离去的一天，有时祈祷亲人身体能健康，能多活些日子，也因此觉得老人在世是多么幸福多么幸运的事。
    我也是成天奔忙，父亲也大概不想看着我闲着，父亲他本身是个闲不住的人，刚退休那几年，他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倒腾菜园子，种地，养些鸡，成天在忙，好像对土地呀庄稼呀有着很深厚的感情，对土地耕作有远大的抱负似的。或许在他的心里，快乐就是回归自然和土地的劳作。
    终究在几年前，因为总是劳累，又恰得了一场大病，他的身体败阵下来，没有精力重整旗鼓，才没再和土地较劲。到五月廿一，父亲已满七十四岁了，连游转玩耍的精力都在慢慢消失，着实让我心悬，每每想起不免心里酸楚。父亲是铁一局退休职工，参加过宝成线、阳安线、西延线、大秦线、宝中线、兰新复线等铁路建设项目，还参加过唐山大地震的抗震救灾，只要有人提起当年工作的地名和事，他就兴奋得很有精神了，话就多了，我想，我要是有机会，一定带他到当年工作待过的地方去看看。
    今天，我的孩子也快成人，也有自己的理想，我也是筑路人，我也在经历着筑路人的酸甜苦辣，算是和父亲接上力了。遥祝我的父亲平安康泰！
    （作者单位：新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