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漫长而又短暂,童年留给人的记忆,永远在心底内最柔软的一角珍藏,犹如一坛老酒,绵长醇厚。
我的童年是在韩城度过的,树果村的山山水水,那里留下了我孩提时代最温软的记忆,温情脉脉,铭刻心间。
刚记事时,大队还没有分社,出工了,队里的铃声叮叮当当,人们三三两两从家里出来,扛锄掂钁,到田间地头劳动,一天挣几个工分,上工的人们经常出工不出力,地里欢声笑语,谝闲传的扎堆,磨洋工的多,劳动效率很低。修田打坝,春播秋收,繁重的劳动日复一日。作为小孩,记忆最深的是摘棉花的情景,在大队场地里,百米长的铁丝上架着铺材子,上面堆满了棉花,雪白的棉花烘托着丰收的景象,顽皮的“蕞怂们”在铺材子下像泥鳅一样往来穿梭,捉迷藏玩,朗朗的笑声在丽日下清脆飘扬。
后来分社了,先前“懒惰”的人们突然一下子变勤快了,情绪高涨地伺弄着几亩地,起早贪黑,都想让自家的土地比别人多收三五斗,精耕细作,生产力得到了空前的提高。人们再也不用为填饱肚皮而发愁了,能吃上白面馍馍了,爷爷那时候的理想就是“燃面白馍,电灯电话,楼上楼下”,他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是多么地朴素,可惜他老人家去世的时候,还没有实现这些。
人们对土地的热情,从来没有这样高涨,自打开春,人们就用架子车把自家的积粪拉到地里,一堆堆的,间开堆着,等拉够了,用铁锨把粪散开,增加土地的肥力。拉粪的时候,一家家的,丈夫在前拉着,媳妇在后推着,或者旁边还散着几个小子帮衬着,条件好的家庭,或用牛,或用马,套车拉粪,扬起鞭子,坐在车架边上,一看就是务农的好把式,兴致来了吼几嗓子秦腔,在川道上飘扬回转。乡间的小道上,人车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给寂寞的山村增添了无限的活力。
地里的麦子起身前,要锄草,人们就拿着锄头,在自家的麦地里,一行行地锄草,好似在土地上绣花,汗水洒在了地上,也播下了丰收的希望。收麦子了,农人们拿镰刀割麦,一手豁开麦子,一手拿着镰刀,一行一行地割者,麦子的硬芒刺扎在手上,腿上,给久经农事的农人们留下了劳动的印痕。烈日炎炎,炙烤着大地,劳动累了,就找地头树荫坐下,拧开随身的水壶,扬起脖子,咕咚咕咚地喝着水,如牛饮水一般的豪放。收工回家了,婆娘擀面,做一碗油泼燃面,筷子挑起长长的面条,圪蹴在门口,滋遛滋遛地吸着吃,三五筷子就吃完了,一抹嘴巴,再来一碗,三碗不过岗。关中的汉子就是这样的豪爽。
我们那里是丘陵地带,不适合机械化作业,全靠人力、牲畜劳作,收割来的麦子,集中堆放到场地,麦场早就用碌碡碾压好,捋码利索了,光滑整洁,家家的麦子堆在场里,此起彼伏,像小山一样,天气好时,就用叉子把麦垛挑开平摊在空地上,给牲畜套上“笼嘴”,蒙住眼睛,牲畜就拉着碌碡,慢慢转圈碾压,如此反复,麦粒就碾落到地上了,把麦子集中成堆,有风的时候,用木锨铲起麦子迎风扬起,麦壳随风吹走,留下一堆麦子,在烈日下暴晒几日,就完成了夏收的工作。
麦子收完了,土地不能闲着,农人又种了玉米,施肥、浇水、间苗,精心伺候着,等到玉米长出红缨了,农田就成了青纱帐,郁郁葱葱,微风拂来沙沙作响,这里成了小孩们的游戏乐园。更有调皮的孩子,背着大人,掰些苞谷,捡些柴火,火烧节后,把带皮的苞谷扔进火堆里,不大一会,烤熟的苞谷清香扑鼻,一会功夫,狼吞虎咽地就吃完了。苞谷清香的气味,回荡在舌齿间,可称之为舌尖上的乡村。
冬天的乡村,很寂寥,空旷的巷子,几无行人,万木枯败,一派萧条,又或积雪皑皑,田地空空如也,几只野狗游走于土路间,偶尔吼叫几声,更显空寂,傍晚,几缕炊烟袅袅,母亲呼唤幺儿回家吃饭的声音,盘桓于寂寥的乡间,久久不散。
一代一代的乡民,守望自己的家园,在土地上辛勤耕耘,春种秋收,播洒下汗水,也孕育着对生活的绵绵期望,体会着生活的酸甜苦辣,走完人生的旅程。
这些情景,铭刻在记忆深处,化做乡愁,入骨入髓,没齿不忘。(作者单位:物贸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