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哪儿又出事了?是哪里的水管爆炸了,还是哪位的爱车相拥了?我寻声扫视——原来是久违的崩爆米花声。
小时候,最爱听的就是崩爆米花的声音,最爱吃的就是爆米花,最盼望见到的就是那位卖爆米花的老人。老人大约六十多岁,头发已经所剩无几,皱纹倒是特别多,从额角到嘴角,满脸都是。那双手像老树皮,粗糙黝黑,手背上血管鼓出,十根手指却像钢筋一样有力。一见到老人,我不由想起白居易《卖炭翁》中的句子:“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那时,老人十天半月总要来一次,一见他推着那辆“炮车”的身影出现在街头,我和几个小伙伴便挎上早已放好白花花大米的篮儿盆儿,飞似的围到他身边。
他干起活来十分投入,全身上下没有一处闲着,身子微微前倾,左手一前一后大幅度地拉着风箱,右手一圈一圈摇着他那“黑炮弹”,眼睛眯缝着观察火候,脚不时地拨拉着地上的煤块,嘴还不停地和我们这些小孩说笑逗乐。风箱呼哧呼哧地喘,老人嘿嘿哈哈地笑,我们这些小孩就眼巴巴地看,盯着那让人喜欢又让人害怕的“炮弹”。
“娃们,起开!”老人一看火候到了,总是先让我们退到安全地带,然后挪开“炮弹”,套上麻袋,实施爆炸:“咚!”当然,这“咚”的爆炸声就是广告,会招来更多的孩子。
老人很好说话,我们小孩子特爱吃甜的,就央求他多放些糖,他总是爽快地答应,甚至不等我们要求,就给我们放上满满两大勺。有时我们看着他操作,觉得手痒痒的,便央求着让我们来拉几下风箱,摇几下“炮弹”,他起初不肯,怕伤到我们,但往往拗不过我们,于是给我们“让权”片刻,哪知这活看着容易,做起来真难。风箱沉得要命,摇把滑溜溜的,我们憋红了小脸儿使出全身的劲,怎么也拉不开摇不好,他呵呵笑着,用粗糙的手握住我们的小手一起拉一起摇,很重的风箱忽然就变轻了,摇把也老老实实地任凭摆布。他的手心满是老茧,扎得我们痒痒的,咯咯直笑。
终于,我们自己摇出来的一锅米花火候到了。“咚!”这一声巨响,似乎格外的长。这一锅米花,似乎格外的香。暮色苍苍,晚风习习,火光熊熊,映照着我们红彤彤兴奋的双颊,映照着老人黑黝黝慈祥的笑脸。这一切,是我童年最美好的享受。
一晃多年过去,童年的伙伴走的走,散的散,越来越少了。而我们肩上的担子越来越沉,走路的步子越来越快,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当工作、生活的压力围绕着我们时,谁还有心思过问爆米花的事啊。哦,那位老人现在应该八十好几了吧?老爷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你身体还好吗?是否现在也和大多数老年人一样过着儿孙绕膝的生活,给你的孙儿们说着那风箱米锅的故事。
安于平凡,耐得住寂寞,而又积极进取,乐于奉献,老人是平凡的,但谁又能否认,曾经的他不是一道亮丽而夺目的风景呢?
而他带给我的,是童年记忆里最难忘的香甜。(作者单位:物贸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