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9月,熊应龙攥着还带着油墨味的施工图纸,第一次钻进厦门西海域海平面下30余米深的隧道。沉闷的空气像条拧不干的湿毛巾裹住胸口,盾构机啃噬岩层的震动顺着钢梯“爬”上来,连脚尖都能感受到那股扎实的力道——这和大学实验室里的模型完全是两回事。
初见中铁一局厦门电力与清水进岛隧道项目海域段盾构队的师傅们,他们赤身套着被汗水泡得发皱、泛出盐渍的反光马甲,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滑,砸在沾满油污的工靴鞋尖,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盾构司机小田坐在操作台前,指尖在按钮上精准切换,目光紧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推进速度与扭矩数据,熊应龙赶紧掏出笔记本,把那些跳动的参数记下来,笔尖都带着点颤抖。螺栓工老刘蹲在刚拼装好的管片旁,双手紧握扭矩扳手,“咔嗒咔嗒”的紧固声在隧道里格外清晰,每拧完一组螺栓,他都会掏出粉笔在管片接缝处画个圈勾,像给这段“海底长城”盖了个合格章。机修班长老李背着鼓鼓的工具包在设备间穿梭,一会儿把耳朵贴在盾构机壳体上听运转声,一会儿伸手摸液压管路的温度,手指蹭上油污也毫不在意,动作干脆得像在跟时间赛跑。那天,熊应龙才知道,图纸上“管片拼装偏差≤5毫米”的数字背后,是每个人毫厘不差的较真。
据了解,厦门电力与清水进岛隧道工程是厦门市重要的基础设施项目,起于海沧区嵩屿电厂,穿越厦门西海域,终至本岛厦禾变电站,线路全长约6.2公里,是目前全国在建的最长过海综合管廊隧道。工程整体分为海沧段、海域段和本岛段,分别采用顶管法+明挖法、泥水盾构法、盾构法+明挖法施工。
项目海域段盾构队长罗建军说:“我们负责的这个J7——J8区间全长3.08公里,隧道距离海平面最深达42.5米,平均埋深30米,是标段一块难啃的‘硬骨头’。”熊应龙第一次体会到师父这句话的分量,是上周计算注浆量参数被退回时。当时他按照常规公式算出数值,师父却带着他去现场看砂层渗水情况:“这里的砂粒比实验室样本更细,按照常规情况处理肯定不行,注浆量得再提15%,不然止不住水。”
纸上得来终觉浅。熊应龙后来才知道,盾构机不仅要穿越两处区域性大断裂带,刚啃完坚硬的花岗岩就得应对松软砂层,头顶是东渡航道的货轮,旁边还是白鹭与中华白海豚保护区,“挖快了怕沉降,挖慢了怕误工期,每推进一步都得捏着汗”,这是队员们常挂在嘴边的话。
2024年初穿越大屿岛硬岩段时,熊应龙刚跟着师父罗建军学开盾构机没多久,就遇上了刀盘“卡壳”。那天凌晨三点,盾构机的震动突然变得剧烈,控制台上滚动警报闪个不停,熊应龙攥着掘进记录表的手直冒汗,只见屏幕上的扭矩数据频繁波动,甚至放置在操作柜上的资料都掉落下来。
师父带着他和夜班队员围在控制台旁,指着屏幕上的刀盘转速曲线:“小熊,你盯着这组数据,有波动立刻说!”熊应龙赶紧目不转睛地盯着上位机屏幕,说话的声音都带着点发紧。
“扭矩1500千牛米,还在涨!”“转速降到1.5转每分钟了!”“扭矩2500千牛米,还在涨!”师父罗建军临危不乱,沉声道:“立即取消推进模式,转速不变,通过液压系统微调压力,把扭矩稳定到2000千牛米左右!”他紧盯屏幕,同时吩咐机修班长老李:“去查刀盘液压管路,看看是不是硬岩卡滞导致压力异常!”
熊应龙按指令快速操作按键,指尖虽因紧张发颤,却不敢有半分迟疑。十分钟后,扭矩数据回落稳定,盾构机震动平息、警报停止。熊应龙望着平稳的屏幕曲线,后背早已浸透马甲,在师父的沉稳指挥与队员们的默契配合中,他真切感受到了盾构队“与硬岩较劲”的硬核底气。
如今,熊应龙早已褪去初来时的生涩,能熟练地根据地质情况调整参数,也能帮着盾构队的师傅们检查管片接缝。截至2025年10月,这支盾构队已经成功闯过全断面硬岩、岩砂交替地层两大难关,安全平稳掘进了2188米。
“眼下要应对的高透水砂层段更严峻,含水量高、还紧邻东渡航道主航道,沉降控制得精确到毫米级。”罗建军说,“这相当于在‘豆腐脑’里挖隧道。”
这段时间,熊应龙跟着项目技术组核对监测数据,哪怕0.1毫米的沉降偏差都要一起分析原因。有次他发现某个监测点数据波动,师父立刻带我去现场查,最后发现是传感器被泥浆糊住了。从那以后熊应龙才明白,“实时监测”不是看数据,是要盯着每一个可能出问题的地方。
现在每天钻进隧道,看到成型的管片整齐排列,熊应龙总会想起刚入职时的自己。身上的汗渍干了又湿,油污擦了又沾,但只要说起隧道投用后,厦门本岛再也不用怕台风天停电停水,他眼里的光就和盾构队的师傅们一样亮。
“这条海底生命线,从来不是靠豪言壮语筑成的,是这群普通人一毫米一毫米挖出来的。”熊应龙说,能跟着这支盾构队成长,把“不可能”变成“可能”,是他最幸运的事!
(通讯员 潘海生 马航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