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驶过带着尘土与尾气掠过鼻尖,各式各样的霓虹灯光晃得人眼晕——我早已习惯了城市里钢筋混凝土的冷硬气息,习惯了办公室里空调的冷气混着打印机加热纸张散发出的味道,直到那天路过一处田野,一阵陌生又熟悉的香气顺着鼻息钻进来,瞬间撞开了记忆的闸门。那是混着泥土腥气与草木清甜的味道,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藏在心底的童年时光,让我想起老家田埂上的风、爷爷的锄头,还有四季里各不相同的田野芬芳。
春天的田野是油菜花织就的锦缎。漫山遍野的金黄从田垄铺到山脚,阳光洒在花瓣上,把香气晒得暖融融的,像裹了层蜂蜜。蜜蜂嗡嗡地钻进花房,绒毛上沾着的花粉,在风里抖落出细碎的甜。奶奶提着竹篮采荠菜,指尖划过花丛时,指甲缝里便沾了油菜的黄,连带着篮子里的荠菜,都染上了阳光的味道。我蹲在田埂边逗着地上的蚂蚁,风吹过金色的花海时带走几片花瓣落在了我的头上,同时花海中发出枝叶摩擦的酥酥声,像是欢快的笑声。
夏天的田野飘着麦子的醇香。麦穗已抽得饱满,青黄相间的麦秆在风里轻轻摇晃,麦芒刺破晨雾的瞬间,青涩里裹着成熟的香气便顺着田垄流淌。农人们戴着草帽在田里收割,镰刀划过麦秆的脆响里,混着麦粒脱粒的清香,汗滴落在麦根旁,竟也洇出几分清爽。正午的阳光晒得麦田发烫,麦香里便多了层暖烘烘的焦甜,惹得归巢的麻雀,总在麦垛上蹦跳着啄食散落的麦粒。傍晚的霞光漫过田野,麦芒镀上金边,风卷着麦糠掠过肩头,连衣襟上都沾着麦子的醇厚气息。
秋天的田野藏着玉米的甜香。翠绿的玉米秆排着整齐的队列,饱满的玉米穗从苞叶里探出头,露出金黄的籽粒。爷爷坐在田埂的老槐树下抽烟,烟丝的焦香与玉米的清甜缠在一起,飘向远处的村落。我和伙伴们在田边掰嫩玉米,指尖剥开苞叶时,粘在手上的玉米须都带着甜香,咬一口刚摘下的玉米粒,汁水在舌尖炸开,满是秋天的馈赠。农人们推着板车收玉米,金黄的玉米棒堆在车斗里,连板车的木轮上,都沾着带香的玉米叶碎。田埂边的野菊开得正盛,淡白的花瓣落在玉米穗上,让玉米香里多了几分清雅。
冬日的田野虽显沉静,却藏着冬麦的生机。刚播种的冬麦冒出嫩绿的芽尖,贴着泥土铺出浅浅的绿毯,晨霜凝在麦叶上,阳光照过时,霜花融化的水汽里,裹着麦苗的淡香。爷爷背着竹篓在田里巡查,指尖拂过麦苗的叶片,感受着泥土下积蓄的力量。田埂边的枯草上凝着薄霜,风一吹,会散出淡淡的草木清香。偶尔有雪落下,白雪覆盖的田野下,冬麦在泥土里悄悄生长,那藏在雪下的微弱香气,是田野在寒冬里,对春天的默默期盼。傍晚的炊烟从村落升起,混着冬麦的清香飘向远方,让整个田野都浸在温暖的气息里。
如今再想起那片田野,才明白那些四季流转的芳香,早已刻进了我的骨血里。城市的霓虹再亮,也抵不过田埂上的一缕晨光;咖啡的醇香再浓,也比不过麦子里的一缕清甜。田野的芳香,是童年的印记,是故乡的符号,是无论走多远,只要一闻到,就能瞬间找到归处的温柔。它藏在油菜花的金黄里,裹在麦子的醇香中,浸在玉米的甜意间,守着冬麦的生机度过寒冬,也守着我对故乡最绵长的思念,让我在每一个疲惫的时刻,都能想起那份来自土地的、最质朴也最温暖的慰藉。